降临基金会的聚会在午夜钟声响起之前结束了。
林槐站在宾馆楼下, 眼睛看着夜色中灰沉沉的老城区, 耳朵里响起了最后发言的那几个人的话:
“我的爸爸被超载的大货车撞死, 司机赔了保险的钱。后来, 我却又看见那家货运公司的司机,托着超载三倍的货物,开着改装货车在路上飞奔……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刹车……我恨他们。”
“我曾是一个医生。病人告诉我她挂不到号,求我……我好心给她加了塞, 她却觉得我开检查单是在坑她,举报了我,我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孩子……”
“我的父亲是一名护林员, 他死在和偷猎者的战斗中。偷猎者一枪打死了他,踩着他的尸体走过去,而那只他经常投食的野鹿被打伤后, 却含着泪流着血倒在地上,舔已经死去的他的身上的伤口……”
“人类都是贪婪的,可怕的,比起人类,鬼物可爱多了……”
“我倒是不觉得鬼物可爱,我只是讨厌现在的世界,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被决定了自己的一生,所有行为活动都只是在同一个框架之内挣扎而已。你生活着,进入学校,工作, 996,生育下一代,再看着他们度过同样的一生……你永远处于自己的阶级里,所谓的‘后浪’的生活与你无关,你只能用力地让自己不被浪花掀翻到更差的生活里去……”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且没有意义。”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有时我想,假如生活可以被编辑就好了……”
有冰冷的触感落在睫毛上,林槐抬起眼来,看见从天上落下的雪花。
下雪了。
他的肩膀传来轻微的碰撞感。林槐回过头,黑伞下,黑桃a正看着他,对他笑。
林槐也笑了:“程予安。”
“奇怪,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呢?”程予安说着,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所露出的,果然是那名青年的脸。
“别做出一副终极大boss被拆开伪装的模样好吗。”林槐闲闲地道,“把邀请函给我的人,不就是你吗?让程予娴把纸条给我的人,也不就是你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害怕过让我发现你的真面目,不是么?既然如此的话,就别做出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了。”
程予安:……
“对于今天的集会,你感想如何?”他道。
“一群厌世者的集会。”林槐耸耸肩。
“厌世者?”程予安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突然笑了,“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厌世者,然而在我们看来……”
“他们有一种无双的热情与生命力。”程予安道,“你知道么?越是绝望的人,便越是期待着改变。你原本应当和他们很有共鸣才对。”
“恶者不得惩,善者不得偿。你指的是这个意思么?”林槐道。
他的手指玩着自己的围巾,漫不经心道:“你们以灵异爱好者为由聚集人群,却又从中筛选出对现实极为不满绝望的人,再以无辜者为媒介,使得鬼物从聚集地被带出,使得鬼物在世界上蔓延。你们打算让灵异事件遍布这个世界……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改变吗?”
他笑了笑:“我不觉得我会和你们有任何共鸣感,虽然这个世界有时候很糟糕,但我完全没有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意思。和你们比起来,我更加想过平静的生活……”
“真的么?”程予安道,“我想你误解了我们的意图。”
林槐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并不打算毁灭这个世界。我想,你之前大概是误以为我们是《三体》小说里的eto组织?想要引入三体人——又或者灵异世界,来彻底毁掉令人失望的现实。这太中二了,我上次升起毁灭世界的想法,还是小学时看《叛逆的鲁路修》。”程予安笑了笑,“我们想做的与之完全相反,我们想做的是——”
“让这个世界走向一个更好的方向。”程予安轻声在他耳边道,“你听说过‘游戏’吗?”
林槐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笑了:“很熟悉。”
“那你应该知道,在游戏中,无数个小世界由‘系统’而链接,而系统,你知道是什么吗?”程予安不疾不徐地说着,“它是一串能够被编辑的程序,只要你能够进入它的后门。而我们如今……”
他看向林槐,笑了:“已经掌握了进入它的技术。”
这个信息像是惊雷一样在林槐的脑海里炸开。他眨了眨眼,道:“恭喜你,你惊讶到我了。”
“还有更令人惊讶的一点。”程予安不疾不徐道,“这个程序的雏形,是由降临基金会的元老所参与编纂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拥有进入它的‘后门’的能力的原因。”
系统和游戏,居然是人造的!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颗惊雷,在林槐的心里炸开。
然而不知怎的,他竟然没有感到很吃惊。就好像……
他早就已经了解过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