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挑挑眉:“灵魂?什么意思?”
男人对他的耐性似乎格外地好:“你相信么?这些由人亲手制成的钟表是有灵魂的。匠人们在雕琢表盘时,他们自己的时间也在锉刀的每一次削磨中、烛光的每一刻凝聚中被刻入每一个机械零件之中。每一个手工制成的钟表,都是真正汇聚着时间的产物——那就是他们的灵魂。”
林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看着那不断摇摆着的钟表,真诚地道:“原来如此,之前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
“哦,是吗?”中年男子的眉头越发柔和了,“还有人有着与我相同的想法吗?他叫什么名字?”
林槐眼皮眨也不眨:“微商。”
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钟表擦得干干净净。林槐对他道:“刚才那个女孩呢?”
“她在外间坐着,等着她的父母来接她。”
“哦。”林槐道,“你听上去很讨厌这些工业产品?”
中年男人笑了笑。
“几十年前,雕塑大师本杰明路过雾城。那时的雾城空气清新,鲜花绽放,到处都是歌剧院、拉小提琴的旅人、玫瑰园与艺术长廊。他被这座美丽的城市所震慑,感动到痛哭,然后便留下了这尊女神雕塑。女神手持着喷出泉水的玉瓶,意为艺术之源。然而很遗憾的是,在他逝去后,这座曾经的艺术之都,却在短短的百年之内,变换了它的模样。”
“鳞次栉比的工厂们拔地而起,滚滚黑烟席卷了天空,无数的商人涌入这座都市,铜臭味蔓延,手工打造的一切变成了工业线上的产物,所有的艺术开始被用金钱来衡量。这座城市早就和它曾经的精神背道而驰。”男人道,“雾城已经不是艺术之都,女神的玉瓶里所喷出的也不再是艺术之源。这座城市成了一个焚化炉、一个绞肉机,无数的人被吞进去搅碎焚烧,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和一沓沓的金钱则被推出来。人们不再追求精神上的艺术,而是在工厂里疲于奔命、为金钱和物质的享受奔波。女神堕落了,雾城,也堕落了。”
男人说着,爱怜地摸了摸摆钟:“可惜,我们是如此地爱着这个城市。即使它已经从神女,变成了一个穿着华服的婊/子。雾城需要艺术,也需要一场文艺复兴——一场能唤醒所有麻木的灵魂的,文艺复兴。你知道文艺复兴吗?”
原本打着瞌睡的林槐思考了一下,道:“你是说……”
男人微笑着点点头。
林槐:“所の努屴、呮哙媞伱の1佝“卟懂亊”这样的文艺复兴吗?”
男人:……
他耸着肩膀笑了笑,无奈道:“文艺复兴,让人重新意识到了‘人’这一主体因素,在艺术中的作用。而如今,在这个一切手工业制品都被机械产能所取代的时代——”
“也是时候,向雾城的人,再次宣告,‘人’这一因素,在艺术品中的重要性了。”
在说出那句话后,中年男人看见眼前的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少年坐在沙发上,姿态规规矩矩,猫儿般的眼睛也很漂亮。只可惜,他满脸尽是茫然,似乎并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他看起来是那样纯洁而不设防,身上每一寸的线条都柔和美丽。
中年男人想,他真是完美的造物。
艺术的造物。
“要喝些红茶吗?”他友善地问他。
林槐:“哦,好。”
中年男人回过身去,到厨房里泡红茶了。在他走后,林槐拧了拧脖子,再次看向四周。
果真如中年男人所言,他几乎是迷恋地收集着上世纪的东西——那些不属于工业革命的产物的东西。看起来,这个中年男人真的是……
——表里如一的变态,丝毫不伪装自我。林槐虚着眼想。
中年男人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如果换成另一个纯洁的男孩子坐在这里,或许已经要被他深刻的学识所打动,并很快在男人身上找到同为环保主义者的共鸣,甚至还要奉他为知己,和他一起筑造一艘风力环保帆船从瑞典开到美国纽约……但很遗憾,林槐不仅对他的话语毫无波动,还觉得凝聚了机械产能的psp任天堂ipad很香……
不过,如今看来,雾城的确是一个处于新旧交替之间的时代——工业与手工业碰撞,昔日的贵族没落而新的生产业兴起。也难怪男人说,要搞文艺复兴,在艺术中重新强调“人”的重要性。
不过他的强调方式,或许有点变态。
“看起来他和我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对我很感兴趣。说不定他还和那个传说中的茶话会相识。俗话说得好,艺术家都会互相吸引。”林槐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这样想着,“我该怎么说服他快点对我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