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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唤了不久,水中波流蓦地震动,耳旁突起呜呜之声。
一道熟悉又哀怆的声音幽幽在他们身后响起:大哥
谢留尘浑身一颤。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与商离行同时回身望去,只见海波深处、幽暗莹蓝的海底淤泥中泛着一道忽忽闪闪的白光,祁欢的声音从白光中传出:大哥
那确实是祁欢的声音,但与从前轻快明亮的嗓音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声音夹杂幽幽的呜咽声,听来有如鬼魅。
谢留尘怎么也没料到竟真能重见祁欢,他看着祁欢光芒闪烁的魂魄,眼睛一眨不眨,比商离行还要激动。
你还好吗?商离行收起长命灯,颤着声问道。
祁欢抽噎道:不好,我被困在这里,天天想着大哥。
商离行道:你这些年来受委屈了。
只听祁欢的声音带着委屈的语气道:好久了,我都睡了不知多久了,还以为你们早就忘了我了。
商离行以平稳的声音道:没有忘了你,现在大哥来接你了,你钻入长命灯中,大哥带你回家,之后为你寻找修补肉身之法。
谢留尘忍不住在这时候插嘴:祁欢,对不起
白光一闪,祁欢幽眛的声音陡然转厉,冲着他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声音却是清晰传到二人耳边:姓谢的你听着,我现在清醒了,以后不跟你抢大哥了!
谢留尘心中五味杂陈,正欲说话,这时祁欢声音又恢复平静:我有话要跟大哥说。
祁欢如此喜怒无常,商离行也早已习惯,他阻止了谢留尘将要开口的话,望了他一眼,道:谢师弟,你先出去吧。
他自在秋水门后山得知真相以来,都没正眼瞧过他,谢留尘触及他正正投过来的视线,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商师兄他犹犹豫豫地看着商离行。
商离行温声道:听话,出去吧。我有话要问祁欢。
谢留尘恋恋不舍地望了他好几眼,走出海底。
他漫步在浮梦楼旧日遗迹,心神恍惚游上岸,坐上海水中飘着的一块浮木。
今天所历经的种种事情,令他整个人倍受挫折。凄冷的夜色阴恻恻地将他罩住,他屈腿坐在浮木上,无助地等着商离行上来,甚至不时胡思乱想道:商师兄会跟祁欢说什么?他们为什么把我支开?商师兄以后还会不会喜欢我?
木板载着他在水上游来荡去,有如一片随波逐流的小小落叶。
将要天亮之际,商离行从海底游出,重新站在平地上,放眼一看,看见他蹲在一片浮木上,轻轻咳了一声。
谢留尘霎时回神,跳到他站着的地方,见他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拿,着急问道:人呢?
商离行道:祁欢在灯里,灯在我身上。
谢留尘关切道:那,那他可以活吗?
商离行摇头道:我没有把握。
谢留尘的表情又沮丧下去。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商离行看着他道。
谢留尘委屈道:我怕你恨我,怕你不要我,我在周家村时候总是做噩梦,梦见你凶我,骂我,不肯理我
商离行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半晌,转过头:刚才在海底,他将真相都告诉我了。
告诉什么?谢留尘有些疑惑,还有什么真相要告诉的,不就是他误杀了祁欢了吗?
商离行面色深沉道:当年为什么是祁欢主动死在你剑下,你就一点都没疑惑过吗?
谢留尘奇怪道:不是为了报复我吗?我没想过有其他原因,沉默下,又垂下头补充一句,我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商离行叹了口气,道:祁欢刚才告诉我,他当年千重影壁之下遇到海兽,受到伤害,自从神智不清,总是做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比如从我房中偷走散修名册,再比如在边界杀了曾与他有龃龉的戚如意。死了之后,魂魄离体,反而使识海恢复清明。
海兽?识海?谢留尘猛然抬头:是,是傅长宁所为?
商离行道:除了这号人物,我还想不出还有其他人物会这等操控识海之能。
傅长宁!傅长宁,怎么又是这个人!照此说来,他当时主动死在我的剑下,也是受了傅长宁控制。我们都是受害者。谢留尘喃喃念到这里,黯然低头:可是,说到底,他当年之所以遇到海兽,也是跟我有关。
不是他在千重影壁之下诱骗祁欢,也不致使对方陷入傅长宁的阴谋中,说来说去,一切因果循环,都早在冥冥之中种下前因。
他在这一刻有种想找傅长宁同归于尽的冲动。
商离行没有再说话,他神情落寞地望着天边皎洁明月,片刻转身,留下一句:走吧,带我去下一个地方。
谢留尘点点头,领着他绕着北陆再走一圈,来到昔日遇到风归云的愁海。
他指着碧绿色的愁海道:风归云就埋身此地,与魔龙一起。
云海苍茫,皓月当空,银月清辉流泻而下,温柔地撒满碧海。
商离行沿着愁海边缘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山崖边的石头上,负手垂目,许久也不说话。
谢留尘偷眼望着月色下朦胧的侧脸,不敢开口打扰,只静静地陪着。
随着夜风吹起,云雾遮挡圆月,才听商离行涩滞的声音道:罢了,这是他的宿命,或许兄弟的情分,今生已然断绝。
谢留尘听着他落落寡欢的声音,不由道:商师兄,他走前看到了你当年写给他的信,已经无憾了。
商离行平静道:是吗?
是啊,谢留尘紧张道,少了一桩憾事,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商离行又是沉默了一阵,片刻道:回去吧。
回到南岭,天际泛白,白露微凝,商离行大步走在沾着露珠的山间草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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