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利文很想一把撕了这张报纸。
“又是横版,又是白话,哗众取宠……不过,终归是花了七文钱,闲着也是闲着……。”钱利文心头第一次对酒色公子产生了一丝厌恶,他压制住心头厌恶,看了起来,只是读了十来句便入神了,这一篇文章文字语言虽然是用大白话,可是读起来清新自然,有一种如饮美茶的隽永感觉,而且没了读古文那种生涩感,人的注意力很容易便忽略了文字进入到真正故事中,因此这一刻钱利文的感觉是非常舒适,非常惬意,这是平常读古文时很少有的。
文章中讲叙的是一位技艺达到顶端的神厨,因为乘海船遭遇大风,船被风刮到了一个海边小乡镇,神厨在这乡镇中吃到了一个农妇作的东坡肉,其味美无比,比之神厨也只差了三分,神厨大为惊奇,小小的偏僻穷山村中,没有厨艺高人教导各种技术,竟然能凭天赋达到这般水准的厨艺,他爱惜其才,便收这一位女子为弟子,而后带着弟子匆匆赶回到京城,不料路途劳顿,一病不起,回京后偏偏又正逢皇上出访专意来尝他做的菜。
神厨的弟子虽多,但真正学到他全部手艺的没有一个,而大家又害怕给皇上做菜出了差错掉了脑袋,因此商议之下便给这一位神厨新收的女弟子下了套子,让她主厨,为皇上做菜。
这女弟子虽然拜神厨为师,可一路走得急,其实没有向神厨学到任何技巧。
可是众师兄齐齐推她上台,她来自偏僻乡村,心思单纯,自是不懂这些看似和蔼的师兄的阴谋算计,兴致勃勃操刀主厨,很快弄出一桌饭菜。
就在众师兄们以为她会被问罪时。
这饭菜出乎意料的受皇帝欢迎,而且其他品尝过的官员也都认为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一个个齐夸神厨厨艺大进。
神厨醒来后尝过他这女弟子的菜后,也懵住了,这菜竟然做得比他还要好吃七分,于是乎神厨便疑惑了,为什么在乡村时,这女弟子做的菜比自己差了一筹,而现在却是……
经过仔细调查,神厨才知道在乡村时,这女弟子给他做的‘东坡肉’所用的材料不过是普通的豆腐冬瓜青菜,并非他原先所想的猪肉,而这一次操刀,用的是真正的肉。
……
‘能做好‘辽汉全席’的厨师未必是真正神厨,而能做好青菜豆腐才是真正的厨师。’神厨知道真相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看到这钱利文以为这篇文章已经结束了,却不料下面却写着。
“真正的神厨,从不拘于材料的限制,厨艺如此,诸般技艺亦如此,学问更是如此。”
“当今的学问界。”
“我们可以用格律,用押韵,以歌合之,写出的奇文雄篇,便如下厨用肉,用酱,用醋、酒,十三香,葱、蒜、姜,材料好,则味自美,倘若给你一份青菜豆腐,你能否也做出东坡肉?”
“我办此‘新青年’报。”
“在此盛情向天下高手约战,亦在此约稿,此稿之要求,绝不能用‘肉’作材料,只需以家常聊闲之语,三岁小儿亦能读懂之大白话为材料……”
看到这。
“用大白话写文才是最难的?”钱利文心中微颤,是啊,大鱼大肉只要技艺不是很烂,就能做出绝佳美味,可青菜豆腐,你再怎么做也是青菜豆腐味,如何才能将青菜豆腐做出如东坡肉一样的绝世佳肴?这才是真正考验功底的。
钱利文微微吸了一口气,往下看去,这下面却是一篇白话诗,诗只有四句,正是秦朝曾写在地面的那道《断章》。
“诗?”
钱利文连读下去,一口气读完。
“这……”
钱利文完全懵住了,白话文用在诗上面,完全不讲究韵律、押韵、段数、句数、字数、平仄、句式……等等,居然同样给人以震憾,其意韵之优美,境界之深远多层,完全不亚于真正的诗。
钱利文再往下看。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的匆匆呢?……”
……
这是秦朝抄正朱自清的名篇《匆匆》,看完这篇散文,钱利文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真的,这竟然是真的,青菜豆腐也能做出美味无比的菜式。”抛去了那些古文的规矩之后,所写的文章看似直白简单,却如同一杯清茶一样,虽然不如糖水的刺激,却也余味无穷,在意境上面完全不比古文弱。
钱利文一篇篇看下去,越看额头便越是汗水津津,一篇篇文章全部都是用的大白话,可是你要说这大白话不好,除非昧着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