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此处海拔一千多米,古时候路还未修好时,上山进香很是辛苦,从京城到山脚下,就要大半天了,崎岖的山路更是要花费整日来攀爬。
现在阳间把道路休整好了,也便宜了阴间,毕竟阴间许多桥路都是依附阳间。
老白提着红灯,身前赶着一大队驼满货物的纸牛纸马,兰菏也提着灯笼跟在他后头。若是有火气弱一点的人,大概就能看到两盏红灯在夜里飘了。
民间传说阴兵过路,正是这样的情形。
兰菏来京城几年,从没上过妙感山,听说这里现在还会举办庙会。这次,倒是“出差”来了一趟。
夜里道上黑黢黢的,也没什么虫鸣鸟叫。
就是这样的黑暗、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哇——哇——”
小孩哭声频率本就高,这夜半山上,荒野无人,陡然传来小孩哭声,直叫人头皮发麻。
“……怎,怎么有小孩儿?”
“你去看看呗。”老白懒洋洋地道。
说实话,这动静挺吓人的,兰菏迟疑了,虽然他经常能见鬼,接受能力已经比常人高。
“可以不去吗,我感觉过去会被吓一跳,鬼片都这么演的。”兰菏这么多年以来锻炼的都是,如无必要,无视,别找事。
老白:“吓一跳?你一个无常,你配吗?”
兰菏:“…………我不配。”
不知不觉已经失去了害怕的权利啊,兰菏只好提着灯笼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向草丛里走了几步,抬高灯笼一照。
只见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光屁股娃娃,正坐在地上哭,头上还磕了个口子。旁边就是陡坡,估计是摔下来了。
光听哭声很可怕,但娃娃本身倒是不吓人,兰菏放松下来,“哪来的小孩?”
老白见了道:“哎哟,对了,怕是庙里跑出来的。泰山娘娘除了照查人间善恶,还管着生育,庙里不少小童儿。”
他知道兰菏多半不清楚,还给解释了一句。娘娘心善,一些个童魂会被她接到身边,送给信徒养。
“小朋友,你还好吗?”兰菏上前,想把小娃娃抱起来。
老白说:“小心点,这些娃娃胆子小得很,上次我吐了个舌头,哭得跟什么似的……”
话音没落,兰菏已经把小孩儿抱起来了,相当熟练。他父母都是小学教师,婶婶还是幼师,勉强算得上家学渊源吧,对付小孩子还算在行。
光屁股娃娃在兰菏怀里一点也没惊吓的样子,甚至往他怀里钻了钻,小手一伸,把兰菏的面具都摘下来了。
兰菏拿过面具,因为是小孩儿,他也不在意。
小孩儿看到兰菏的脸,就更喜欢他了。
“我吹一下头,不疼了啊。”兰菏趁势给他吹了吹伤口,本来特想说去打针的,但一琢磨本来大家也都是魂魄……算了吧。
“略。”老白又吐了一下舌头。
兰菏:“……”
知道孩子为什么不喜欢你吗?你舌头快要碰到胸口了。
兰菏把面具戴好,抱着胖娃娃继续上山,还用草编了蚱蜢给他,小孩儿让他哄得是服服帖帖。
到了山顶的普济祠前,只见一个短袄套裙的女子正在数身边的光屁股小孩儿们,嘴里焦急地念着:“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呢?”
“泰山阴司有礼到——”老白吆喝了一声,又对那女子喊道,“胡大姑娘,看是不是你们庙里少的小屁孩儿,跑到半山腰去了,被我们捡到。”
这么多小孩,当然不可能每处都是娘娘自己带,送来的礼,也不可能娘娘自己降临此坛来收,这样的大庙,自然有当差的。
女子一抬头,柳叶眉吊梢眼,十分俏丽,见到兰菏手里的娃娃就一喜,只是她笑起来,眼睛更加吊,嘴也大了许多,看起来有点僵硬诡异,“好险好险,我以为丢了一个。”
她走起路来腰肢款款,到兰菏面前,“多谢阴差兄弟了。”再瞥见小孩的脸,叹气道,“伤在脸上,怕要留痕了。”
她伸手想接过小孩儿。
胖娃娃特喜欢兰菏,抓着他衣襟不肯放。
兰菏一看,那胡大姑娘手伸出来,指甲竟是长长尖尖的,立刻闪了一下,“美女,你这指甲也太长了,不适合抱小孩儿吧!”
胡大姑娘愣了。
老白急道:“你就给她吧,她自有分寸。”
兰菏犹豫地把孩子递出去,“我觉得你最好把指甲剪了,这样挠痒也不方便。”
胡大姑娘不知怎么,竟然咯咯笑了起来。
要说胡大姑娘的相貌,实在是很好,俏生生的,只是每每一笑,那份美艳就浓到透着怪异。
她一笑,还没怎么看过这款的兰菏都汗毛倒竖,忍不住退了一步,被老白扶住顶了一下背。
兰菏收到他的暗示了:还记得你配吗?
……我不配,我不配害怕。
我是代表阴司来社交的,兰菏默念,他干笑道:“好吧,仙女不挠痒的是吧?”
胡大姑娘笑得更开心了,花枝乱颤的,好在胖娃娃看起来也没被她的指甲伤着,她抱着胖娃娃边走边道:“这样愣,恐怕是生无常吧……辛苦了,待我去找些吃食来。”
胡大姑娘走后,老白阴惨惨道:“日后可不能随便叫人剪指甲了,这指甲和分神是一样的,胡家的平日里脾气大得很,今天你算是帮了她一把,才没有责难你。像平时我来,哪有饭吃,别以为她多好心。”
“指甲很重要我知道,但是说也不可以说吗?”兰菏也听过各种传说故事里,用他人的头发和指甲可以施法。
老白:“麻姑你知道么?当初她降临人间,一个叫蔡经的看见了,就在心里想,哇,这女的手真是漂亮,如果能给我挠背就好了。不过是想了想,立刻扑街,眼睛流血。”
这就是麻姑的惩罚,那人都未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罢了。
兰菏没想到如此严重,“好吧,我无心的……待会儿跟她说不好意思。”
胡大姑娘准备好了饭菜,引老白和兰菏去享用,穿过普济祠,兰菏只见这里头竟还有观音殿,“那个,说错不要怪啊,这里怎么还供奉了菩萨的像呢?”
“普济祠本就是以娘娘为主,但佛、儒之神也有,亦有民间俗神,民众有需求嘛。”胡大姑娘嫣然一笑,“这观音殿中供的是渡海观音,从前原是送子观音的,有段时间不是提倡计划生育么,被景区管理处换了。”
兰菏:“…………”
……行吧,总不能把碧霞娘娘给换了。
而且生育也只是碧霞元君主管之一,不像送子观音,专门送子。
到了一处,只见石桌上有六样菜品,并一壶酒。
胡大姑娘道:“斋饭没了,这是凡子供来的,你们用吧。”
兰菏一看,只觉唾液在疯狂分泌。
胡大姑娘看起来也是美食家,“这鳜鱼先打牡丹花刀,腌制好了之后裹鸡蛋液烧,一定是酥脆之下鲜嫩,爽口之余留香。清蒸炉鸭啊,看看,烫了白菜,把鸭子的油分给吸了,嗯……”
“行了行了,快吃吧。”老白懒得听她说那么多。
老白才吭声,兰菏就飞快吸食起来了。
一个没吃饱那么久的演员,蹭过一餐饱饭就够了吗?显然是不够的!
什么香而不腻?什么叫酥烂入味?连白菜都饱含着香浓的汤汁,兰菏虽然是吸食,却丝毫不觉得味道受了影响,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口感。软嫩的肋排入口,让他要美上天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老白和胡大姑娘都看到了,他吃着吃着身体就高了一寸,原是魂魄飘起来了一寸……整个人还伏着,手把面具,狼吞虎咽。
老白都看愣了,他就说这次兰菏怎么积极出外勤呢!
胡大姑娘也呆呆道:“饿死鬼不是要超度后才够格考鬼差的吗?”
老白:“……”
兰菏撑得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来,齿颊留香啊。
胡大姑娘震撼地道:“吃这么多的啊。”
老白也啧啧称奇,却不好说出来:比饿死鬼更饿的,就是演员啊。
兰菏露出一个羞羞的笑容,又回到了那个俊秀清丽的少年,露在外头的褐色眼睛中流露出不好意思,“对不起,一时忘情。”
胡大姑娘被他一看,“没事没事,吃就吃吧。”
老白道:“咱们这孩子还年轻啊,这就吃撑了。要说祭品最好的,我觉得还是觉慧寺,虽然是素斋吧,但那味道——吃一次记三年。”
兰菏一听就心动了,但觉慧寺的和尚,应该没有应韶那么好糊弄吧,“老白……你下次去能不能带我一起吃啊?”
老白睨着他:“你当走无常是什么了,混吃混喝的工具啊。”
兰菏:“我觉得无常是个很高尚的工种,匡扶阴阳两界的正义,尤其是泰山阴司能有你这样的前辈,托起了阴间的秩序。”
老白听得飘飘欲仙,又清楚兰菏是在吹捧:“你少给我戴高帽子……”
兰菏:“……”
老白:“……”
老白面无表情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真诚点。”
兰菏对他们道:“胡大姑娘,老白,我请你们吃东西吧。”
因为是送礼,兰菏也把做的香都捎上了,他拿的时候都没数,剩下的全装上了,想来匀出一些不在话下。
胡大姑娘却是一笑,稍一激动,那樱桃小口的嘴角又咧大了,几乎要到耳根,连忙用手帕遮住:“别怪我话说得直,你自个儿都三年没吃的样儿,能有什么好吃的分给我们呢?”
老白条件反射地咽了口口水:“话不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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