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章 高利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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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初定,大汉帝国的行朝没有按计划回到温暖的琉球度过冬季,而是留在了临安就近指挥机宜。

南下的西伯利亚寒流跨越蒙古高原、吹过黄土高坡、翻越中原山川、渡过黄河长江,到达西湖边的临安时,早已失去了它的凛冽,西太平洋温暖潮湿的气流沿着喇叭形的杭州湾一路涌到了临安城下,将南下的冷空气堵了回去,使得隆冬季节的临安,山水之间也泛着一层青黛。

皇宫东角楼上,楚风点头叹息道:“大都此时已满天飞雪、朔风劲吹,室内不生火炕便能冻掉鼻子。江南却于隆冬中犹带春意,频频有暖风自杭州湾上吹来。如此锦绣江山,怪不得历代草原英雄们都伸长了手,以抢占中原为毕生之目标!”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赵筠吟诵着柳永的名句,樱唇丰润、秋波婉转,绝美的姿容令人目眩神摇:“当年金主完颜亮看了柳三变这首《望海潮》,便生了下江南抢这花花江山的狼子野心,诸如完颜兀术、忽必烈、耶律德光辈,有此心者层出不穷啊。”

“所以我一定要出塞,犁庭扫穴廓清寰宇!”楚风揽着赵筠的纤腰,脸上笑盈盈的,谁能想到,他口中轻轻巧巧说的事情,足可与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北击突厥前后辉映的壮举呢?

角楼旁边一株红梅盛开,赵筠渗出纤纤玉手往那旁逸斜出的一枝上掐下两朵把玩,只见她肤色莹白如玉,涂着蔻丹的指甲比红梅更艳。

“汉武帝北逐匈奴三千里,霍去病封狼居胥,然而为了筹措军费,国内弄得十室九空,富户凋敝、中人破产、贫者卖儿鬻女,虽有犯汉者虽远必诛的光彩,也留下了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恶名……”

赵筠有些担心的看看楚风,“夫君,你可不要做汉武帝哦!”

这话,有所指。

汉军在战场上高歌猛进,但火器化近代军队就是一部吞金巨兽,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汉军士兵的盔甲、被服、武器就不消说了,每人每天消耗的火药、铅弹、军用食品、粮草军饷就是个无底洞。

火药,给了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公平作战的机会,游牧民族花十年时间培养的精锐骑士,哲别、把都鲁和射雕儿们,和农耕民族花三个月时间培训,刚刚训练营中走出的手持步枪身穿板式甲的新兵相比,在战场上占不到什么优势。

但财政支出则完全相反:游牧民族从小学习骑射,培养精锐武士的成本并不由忽必烈,而是由草原上的整个民族承担,从军之后,也以劫掠为敛财手段,忽必烈甚至不必给他们发军饷,只要许诺攻下汉地的城池,任他们放手抢劫就行了;大汉帝国的士兵,则要花去高额军饷,和巨大的装备、训练、作战费用,目前汉军达到了八个主力军、三十多万人的兵力,按每人每月五两银子计算,单发出去的军饷每月就得一百六七十万银子,折合一亿六千万大汉金钞!

财税部长张广甫已经多次抱怨国库要见底了,老头子打了那座“金山银海”的主意,被赵筠拦了下来——其实张老头子也是说说而已,金山银海是大汉帝国纸币信用的根本,焉能轻动?财税部长不过是抱怨发泄一下罢了。

可财税部长都一筹莫展了,情况自然是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赵筠知道这老头子从来不乱咋咋呼呼的,有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帖帖,一旦真叫起来,必定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

“内库呢?皇帝授权我随时动用内库金银,便拿给你填补如何?”当时赵筠这样问张广甫。

老头子只是苦笑:“也就皇后您不清楚自己家的银子钱,海外开采金银、纺织贸易、玻璃这几项款子,财税部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往内库解送了,老头子都给您挪用啦!”

赵筠不禁失笑,大汉皇帝的内库并不完全独立于财税部,各笔款项都由财税部核算、解送,自己这个皇后呢又不太关心自家存着的钱……楚风下令汉军受伤、阵亡兵员的抚恤费用和立功受勋者退役后的额外津贴都由内库拨给,如今上游断水三个月,淮扬、中原、燕云三大战役的伤亡抚恤也不小,下游还在不停放水,池子里剩下的,只怕也见底了吧!

赵筠看了最新的财务报表,如今大汉帝国的财政状况,已让这位掌管工商部、在楚风外出期间事实上主理朝政的第一皇后有些担心。

呃~楚风摸了摸鼻子,嘻嘻一笑道:“怎么会是汉武帝?我都说过了,文武双全,是汉斌帝嘛!”

虽然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笑话,赵筠还是笑得花容失色、云鬓散乱,小拳头一下一下擂着楚风的背:“就你坏,人家说正事呢!”

侍女红莺赶紧转过了头去,脸上的笑容却是遮也遮不住。

当大汉帝国的第一皇后还是故宋的玉清郡主时,她就是郡主娘娘亲如姐妹的侍女,两人一起经历了和这位大汉皇帝相识、相知的全过程,发誓要陪伴郡主一辈子的她,四年前也在皇上和郡主的介绍下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帝国财税部的一位儒林出身的局长,青年才俊、前程似锦。

然而她却总觉得和夫君相处缺了点什么:那位儒林士子决不会和夫人如此调笑,更不会让夫人在外抛头露面,就算现在这个宫内女官的职务,还是郡主和她谁也舍不得谁,这才保留的呢!

唉~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那个“他”,不能像楚风这样随性、自然呢?听说“他”和同僚们在勾栏瓦舍、青楼楚馆也有风流才子的名声,可为什么回家就像个小老头子似的?要是“他”能这样对我,那该多好啊……

红莺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望着远处的西湖痴痴出神,便没注意旁边的动静,忽然有戎装贯带的女兵,粗声粗气的通报,倒把她吓了一跳。

“启禀皇上,陈子龙、祝季奢、郑发子、范文虎等人求见!”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楚风刮了下赵筠可爱的鼻子,“我做不做汉武帝,会不会留下穷兵黩武的名声,就看这几位配不配合啦!”

赵筠心头一惊:当年汉武帝常年维持大军和匈奴作战,缺乏军粮军饷,便以各种名目搜刮商贾,令富户败家、中人破产、贫者卖儿鬻女,莫非楚风打的这个主意?这些富商虽由你扶持而起,但人家也是辛辛苦苦守法经营,历次出兵征集粮饷、被服,调动海船运兵,人家都欣然配合,可称得上“义民”两个字了,还要搜刮他们,未免太过分了吧?

“富户虽然钱多,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流汗水挣的,咱们不好再额外要求吧?”赵筠扯了扯楚风的衣襟,略带担忧的道:“我大汉以工商立国,惟保护好私人资产权益,才能令商人放心投资工商、开办厂矿,令朝廷税赋丰沛,同时吸纳产业工人,转移农村多余的壮丁,降低地主租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易动摇啊!”

楚风一怔,忽然咧嘴微笑,轻轻拍了拍赵筠青丝如云的小脑瓜:“都想到哪儿去了?咱们又不是梁山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么!”

到此的富商当中,诸如郑发子、陈子龙、祝季奢等人还好,范文虎心头就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自打背元降汉,眼见着张弘范、李恒、汪良臣、吕师夔这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他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宗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事就交给管家去办理,过去的门生故旧、军中旧部上门拜访,十次有九次要吃范大都督的闭门羹。

心头有愧,范文虎对大汉朝廷是一个高举紧跟,要修学堂,赞助,要降田租,降,要在长江、大海上运兵运粮饷,给船……

也不知是因为两浙军作为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兔子不吃窝边草,对家乡百姓还没做太过分的事情,还是给天下人树个千金买马骨的样子,范文虎降汉以后虽然被剥夺了一切职务,军队也全部解散,但除此之外没有另外的折辱,文天祥写着的对联固然语含讥诮,不过贴在门上倒也没有人上门来骂了。

对比同被大汉报纸痛骂,“留梦炎趋炎附势,范文虎为虎作伥”中的留丞相,巴巴的北上,跟着忽必烈想换个荣华富贵,到头来却被忽必烈利用完了,就像块垃圾一样扔掉,不,是抄家灭族,把财物全部掠走!

留梦炎的可鄙下场传回临安,范文虎听了之后背脊上出了好大身冷汗,范家军“坐拥两浙、雄视中原”,忽必烈就不忌讳?若不是赶紧的投降了大汉,只怕北方那位凶狠的君王,迟早会把“尾大不掉”的帽子扣到范大都督头顶上——范文虎没有想错,事实上另外一个历史轨迹,蒙元灭宋统一天下,两浙范家军再没有了左右逢源的资本,忽必烈下令征伐日本,在第二次征日作战中,台风让范家军全部葬身鱼腹,范文虎只身逃回,这才去了蒙古大汗的心病。

范文虎不是傻瓜,他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皇帝甚至让他承包了部分军粮供应合同,让他从他所熟悉的江浙大地主中间征集粮食,再集**应给汉军,虽然利润很薄,但田地里的出产有了销路,另外更让范文虎感觉到朝廷的善意,感觉到自己还有些用,所以他非常欣慰。

可今天皇帝突然传召,范文虎毕竟做过汉奸,正是心头有鬼,见了纸人都怕,一路上陈子龙、祝季奢几位和皇帝走得近的汉商互相说说笑笑,没人和他答腔,范文虎就一路上低着头自己寻思:

那位倒霉族叔,几次三番劝他收敛,偏又去当什么谏议员,听说这次给皇帝上个折子,说什么北伐糜费军饷,花去无数汉军儿郎的生命,倒不如和蒙元以长城为界,反正长城以北不毛之地,大汉也收不到税赋,与国无益,末了还说什么假若蒙元要岁币,临安各家大商户、江南各富家巨室愿替皇上出了这份钱。

我操!范文虎知道这事当时就在家里骂了娘,叫了那位倒霉崔的叔叔来,也不管什么辈分高低了,当面就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当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是好的?且不论皇上开海外金银矿,还有那东印度公司垄断麻六甲海峡以西的贸易,可谓日进斗金,便是你家里钱真比皇上多,那皇上才容不得你!

江南富户,哼,江南世家大族,葛明辉葛家、吴耀文吴家,谁掺合你这事了?没事乱上折子,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范文虎一顿骂,把他族叔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飞走六,磕头如捣蒜只求族长侄儿救一命……

这次被叫来,范文虎猜想十成有九成是为了那不争气的族叔。

“请坐,看茶!”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依然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范文虎心头却是先入为主,只觉得皇帝每一个笑容都带着别的什么意味,每一个动作都有点像要动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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