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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他觉察到寇翊的手松开了力气。
啪的一声,那带血的长刀终于落到了地上,寇翊的眼皮无力地阖上,头慢慢歪了下去。
裴郁离捧住了寇翊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小北舵帮众都是范岳楼和寇翊亲手养出来的人,既有本事,也有决断能力,可他们同样束手无策,他们都看到了裴郁离惨白的脸色,有人安慰道:帮主与北舵主安然无恙,事情自可迎刃而解。
罢了,他还补充一句:舵主气息平稳,性命无忧。
我知道,裴郁离抬起了眼,缓缓道,可他们什么时候能醒?你们又能瞒多久?
那群人方才是被寇翊硬生生给慑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呢?
你们能瞒多久?裴郁离又重复问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反问的语气,是询问。
小北舵帮众一愣。
裴郁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惨白的脸竟涌上来些血色,他急切道:能否将我送出去?
那帮众这回是彻底傻了。
毕竟裴郁离方才还情真意切好似要与寇翊同生共死,转眼就要让人把他送出去,这确实让人不解其意。
能,你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帮众愣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要去东南陆域,最好是天黑后、夜禁前入城,烦请安排。裴郁离声音中的嘶哑缓解了一些,还有,寇翊的状况一定要瞒住。
那帮众神色复杂地看了裴郁离一眼。
他完全不知裴郁离想做什么,说实话,他就连裴郁离去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都不确定。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就是要跑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我没疯,我不是故意要发刀,我大纲就是这么写的,实在是没办法......我有罪!但是大虐过后就是大甜,相信我鸭!!裴裴要开始发力了!!
第90章 刻骨铭心
寇翊住船内,两三个帮众围在范岳楼与窦学医所处的房间里照料,而寇翊的身边,暂时只有裴郁离一个人。
曹佚秋在生命的最后依旧不遗余力,用一场爆炸给他们出了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裴郁离好像受到了这一辈子最密集的惊吓,一颗心就像是被车轮反复碾压,丝毫不给他拼凑起来的机会。
如今,他正拿着个温热的手巾,小心翼翼地替寇翊处理着周身的伤口。平静的表情下,掩着的是一份强烈的憎意与痛心彻骨的决绝。
命运很喜欢拿他取乐。
裴郁离一边拧着那被血染红的手巾,一边这样想着。
这就是他憎意的来源,他虽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至纯至善之人,可也不至于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这样捉弄。
每当他挣扎着从一道深渊中往上爬,每当他看到希望时,总会天降霹雳,将他打回原形。
为什么?
裴郁离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手巾坠着热水,却像是坠着千斤,拿都拿不住,啪的一声落进了水盆里。
清水混着污血,溅到他的脸上,濯湿了他的眼。
到底是为什么?
裴郁离一把将那手巾又捞了回去,出气般地用力拧着,水流落下的哗哗声混着他凌乱的一颗心,他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是他命中带煞,是他害了所有的人,是他不配吗?
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裴郁离的气息越发紊乱,动作越发粗鲁,那水盆被他撞到,淡红色的水在里面来回晃动了一番,哐当!水盆自木架上下落,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响。
床上的寇翊在昏迷中一个痉挛,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裴郁离所有的心思在那一刻全部停滞,就连呼吸都断了线,一时间房间内静默到了极点。
半晌,裴郁离猛地回过了头。
他看见寇翊苍白的面色和那半裸着的身体时,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寇翊救过他无数次,包容他无数次,无数次替他擦拭过遍体鳞伤的躯体。现在轮到他了,他要清醒着救出寇翊,他怎么能先疯了?
裴郁离几乎是立刻找回了理智,此时虚弱无比的寇翊足以做他的全部支撑。
还不是绝境,还不是。
他感觉到手巾已经凉了,鼻子一酸,就将手巾扔回了地上的盆里,轻轻将干净的里衣盖在寇翊的身上。
他记得寇翊的房间里有一些上好的外伤药,于是起身去找。
这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必要的桌椅、床、木架与柜子,即便是简单得很,可也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寇翊在衣食住上总是不刻意地很讲究。
裴郁离打开了衣柜下面的隔层,果真见着个白色的小瓷瓶,里面是金疮药。小瓷瓶边还有几味补血益气的草药,都是能用得上的。
他将那些药物一齐拿出来,不小心牵出了个东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那是个画轴,被拉着展开了一半,画纸的边缘都是皱巴巴的。
裴郁离下意识看了一眼,目光突然顿住了。
他记得这个画轴,当初熊家兄弟炸了寇翊的住船,生死一瞬之时,寇翊还回到房间取了样东西,就是这个。
那画纸之所以发皱,也正是因为当初被海水给浸湿过。
这对寇翊来说,一定是最重要的东西。
可...裴郁离的眸中渐渐染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画上的孩子穿着身白色带着污脏的衣服,头发半挽着,鬓发凌乱,那五官...
裴郁离对自己的过往有着清晰的印象,这画上的孩童,同他少时长得相差无几,甚至与现在的他做比,也有七分的相似。
他记得寇翊说过,曾经在海边被一路过的孩童救过性命。
我恍惚间看见了他的脸,那是个小孩子。
十岁的寇翊被自小疼爱他的兄长绑在礁石上,眼看着涨潮的海水就要没过他的身体,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力气呼救,周围静悄悄的,寻不到一丝希望。
寇翊曾经轻描淡写地将这个故事说给裴郁离听,故事中,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孩童往寇翊的衣领中塞了个馍馍,并割断了寇翊身上的绳子。
这样的救命之恩值得感念一辈子,寇翊将印象中的小恩人画成画像也无可厚非。
可为何这孩子与裴郁离少时几乎一模一样?
裴郁离一只手还捧着那些药材,心中止不住的疑惑。世上样貌相似者并不在少数,可真要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这些疑惑不得其解,外面突然有帮众轻扣了下门,说道:小裴,船准备好了,大约一个时辰后便可动身。
裴郁离透过窗户望了眼天色,心知时间不多了,再做不得多想,只觉眼眶酸涩。
他应了一声,用一只手将画轴卷好推回去,又将柜门关上,起身回到床边。
寇翊紧皱的眉头始终都未展开,他呼吸平稳,但面色依旧苍白。病来如山倒,但凡是他还能撑得住一口气,他都不会允许自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倒下去。
在寇翊的意识里,他想成为旁人强大的依靠,却从不想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你可真狠。裴郁离掀开了他身上披盖的里衣,一边轻手轻脚地为他上着药,一边轻声抱怨道,若你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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