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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学医与寇翊的默契本就不必多言,寇翊看了看他,在裴郁离的指尖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有人在找桃华。
言外之意:引蛇出洞。
没问题。窦学医起身,在身后那衙差满脸不耐烦的目光下踱了出去。
衙差将牢门咯哒一声锁好,紧跟着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束本卷(本卷结束意味着刀结束了,呼呼~~)(下章没刀,预计有糖)
第100章 含羞带臊
日头西斜,牢房那小小的一方窗户透进了一缕暖黄色的光,正扫在裴郁离的脸上,他的睫毛似乎动了动。
他身下的褥子阻隔了潮湿的地面,躺起来应当是舒适的。寇翊便没再去抱他,而是将外袍解下,贴着他侧躺在了一旁。
想说的有许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寇翊静静凝视了裴郁离片刻,先轻声道:你不愿醒,我不愿睡,岂非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裴郁离自然没有反应。
寇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转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情绪,又道:那我同你一起睡,希望能在梦里听你说说话。
寇翊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再不休息,便应了窦学医的话:小裴醒来的那日,就是你倒下的那日。
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一次,他与裴郁离谁都承受不住。
寇翊稍稍往前凑了凑,双唇在裴郁离的侧脸上轻轻印了一下,又缩回去,慢慢阖上了眼。
这一觉就像是睡在根悬于高空的绳索上,前后左右都是空的,随便动一动就要掉下去。
寇翊没能如愿在梦中与裴郁离对话,因为他的梦都是支离破碎的碎片,许多场景与人混成一团,做到最后连究竟梦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心中那份不安越扩越大,意识被一股浊气充盈着,脑子里撕来扯去,啪哒一声,似乎有什么脆弱的线被扯断了,惊得寇翊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彻底黑了。
大狱中安静极了,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安静到了寇翊在那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裴郁离与白日不同的呼吸声。
寇翊半边身子窜了起来,立刻去看。
他看见裴郁离睁着眼空洞地望着上方,眸子里就像汪着一潭深水,黑洞洞的,瞧不见任何情绪。
郁离,寇翊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喜,连着唤道,郁离。
裴郁离这次没再晕过去,可也没做出任何回应。
寇翊心里一抖,怔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回来了吗?
裴郁离的目光没有什么焦距,半晌,喉间轻微地翻动了下,道:好黑。
他这一出声,寇翊胸口含着的一口气几乎是立刻散开,将他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给招回了体内。
牢房的灯火的确有些昏暗,寇翊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见他体温无异稍稍放下心来,道,我很快就将你救出去。
可裴郁离此刻的反应似乎极慢,又是半晌,他微微皱了皱眉,却什么话都不说了。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一个只是直勾勾地对着虚无的半空看,另一个窝着满心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
周围的牢房里空无一人,外面连风都没有,一切都是静的。
寇翊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死寂,俯下身靠近了裴郁离的耳朵,涩着嗓子问道:你在想什么?
裴黎。裴郁离有些麻木却顺从地答道。
裴黎,寇翊低声重复了一句,又问,是裴管家的儿子吗?
嗯,裴郁离似乎很平静地在说,黎明的黎,是个好名字。
的确。寇翊道。
可他消失了,裴郁离的眼睛没泛出波澜,声音也没有起伏,只是在问,还会有黎明吗?
会有的。寇翊说。
骗人,裴郁离说,是我偷走了他的命,所以我走到哪里都是黑的。
他的平静只是假象,不如说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无法再痛心竭力地哭一场,也无法再去责怪命运又或是责怪他自己。
一切都是无解的,他只想继续沉睡下去,那能让他无知无觉,是好事。
可他还是醒了。
是惩罚吗?裴郁离在想,是惩罚吧。
不是的,寇翊还是贴在他的身边哄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并未偷任何东西。
这样的安慰显然是苍白无力的,寇翊用手抚着他的鬓发,继续道,你身上背着的并不是命债,而是寄托。裴管家用裴黎的命换你,你更应该带着裴黎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裴郁离沉默着,连呼吸声也是平稳至极的,没有波动。
这世上多得是无法逆转之事,寇翊将上半身撑起,近距离地看着裴郁离的脸,语气轻柔道,可你知道你改变了什么吗?
不知道。
要归功还是要归咎,都得是自发的行动。旁人如何待你,命运如何待你,造成的后果如何,都不该由你来承受谴责。寇翊道,你救过我,这才是你自发的行为。
裴郁离的嘴唇并不明显地抖了抖。
你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时,救过我的命,还记得吗?
流放的翌日清晨,裴郁离路经一片海域,在那里遇上了被捆在礁石上的寇翊。
队伍行了一天一夜,那时正在沙滩上歇息,他跑到礁石边如厕,这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十岁小儿。
流放路上,一整日只发了一个馍馍,那馍馍被他揣在怀里许久,只咬了一口。
他看见礁石边的哥哥似乎快不行了,便用手上的铁制镣铐边缘磨开了那绳子,又将怀里的馍馍掏出来,塞进了小哥哥唯一还不算太湿的领口中。
不远处的官兵还在高声呵斥,他拖不动小哥哥,又没办法帮其呼救,只能做完了这些赶紧回到了队伍里。
这个记忆伴随着对裴黎的记忆一起消失了十一年,就在前日,自己又钻回了裴郁离的脑子里。
裴郁离的唇不住地颤抖,喉结上上下下地翻动了好几遭,他渐渐找到了眼神的焦距,极其、极其缓慢地将目光落到了寇翊的脸上。
寇翊的眸子都亮了亮。
记得。裴郁离喘了口气,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哭腔。
你看,寇翊的心被他那抖动着的声音割了一刀,却仍旧笑了笑,道,许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你八岁时救了我,十八岁时又重新遇见了我。这才是你自己种下的福因,自己摘到的福果,不是吗?
裴郁离的眼中涌出了泪,盈在眼眶中,被昏黄的灯火笼着,跃着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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