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盐 第134节(2 / 2)
一路无言地行驶,杨沉开得难得平稳,我竟在车上睡着了片刻。等醒来时,车已经开进了小区。
杨沉将车停在楼下,他单手撑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替我理了理围巾:“你过年是不是要回许家?”
我刚睡醒,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点。听见他的话,不禁疲乏地笑了笑:“回都回来了,难免要去走个过场。”
“你好像很累。”杨沉的手指顺着衣领碰到我的脸颊,轻轻触了下,“看来在宋城身边过得也没有那么好。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想报复他,为什么现在还要和他虚与委蛇?”
我靠在车座椅背上,闭眼休息片刻,哑声说:“有的事不能让人代劳,我要自己去做。”
“像你以前对我一样吗?”
我睁开眼睛,杨沉的瞳仁黑得纯粹,如同被压抑的情绪填满的纯黑色沼泽。
他装作无所谓地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弯出苦涩的弧度:“在我以为一切还有可能的时候彻底失去。我对此记忆深刻,因为我从来没有那么痛过。”
这段过往是我们共同的疮疤,杨沉猛然掀开这道伤口,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我不是想谴责什么,毕竟当年我有错在先……我只是搞不懂你。一边求我帮忙,说要扳倒宋城和背后给他提供支持的人,一边又收下铭德,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杨沉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语气却克制着保持平和:“许俊彦,你是两面通吃、春风得意了,可我呢?见你一面偷偷摸摸跟偷情似的,我心里就不难受吗?算我求你,看在我这段时间累死累活替你办事的份上,让我心里有个明白。”
我长长地叹息一声。
“你要问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车后,车牌是我熟悉的一串连号数字。
杨沉显然也看到了那辆车,他指了指后视镜,自嘲道:“挺好,正牌来捉奸了,真他妈的风水轮流转。”
后面车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下车向这边走来。他身姿高大,脊背笔挺,在冷色路灯下犹如青松,是个高腿长的模特身材。
宋城俯身敲了敲我这侧的车窗,我正要开车门,却被杨沉按住手。
“我只在乎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气,直直看向我,“许俊彦,对你而言,不是他,就是我吗?”
又来了,这种看似有资格作决定的选择题,由你们高高在上地编写选项,而我只能被束缚其中。
“当然。”我轻声说,“不是他,就是你。”
杨沉,如果你真的相信,何必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承诺成了一针安慰剂,他自以为和我的意见达成一致,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笑意,得意地挑眉,又捏了下我的脸:“行,冲你这句话,今天这个‘小三’的身份,我忍了。”
杨沉松手打开车门,我以为只是放我下车,没想到他和我一起下来了。宋城就站在外面,他将我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暖着,表情温和平静,看不出喜怒:“在车里道别怎么要这么久?手这么冷,出门也不记得多穿几件。”
他垂下眼睛,仿佛才看到杨沉,客气有礼中带着几分冰冷:“谢谢杨先生开车送俊彦回来,你可以回去了,酬劳我会让人给你。”
我听这话实在刺耳,为免事端,于是拉了下宋城的手:“怎么突然过来了?”
明明自从我搬出来照顾安德烈后,宋城就和我进入了冷战期,他不主动联系我,我也乐得轻松。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让人放松警惕,否则放在平时我绝不敢让杨沉送我回家。
“想见你一面,谈谈你弟弟的事情。”宋城握住我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好了,俊彦,让杨先生先走,我们的事到家再说。”
“宋先生是第一次来这儿,我比你来的次数多,这路我熟,不怕走错道,而且我也不急着回去。”
杨沉是何等傲慢的性格,一向睚眦必报,哪受得了这种嘲讽,更何况是对上了宋城。他扬起形状优美的下颌,挑衅道:“来者是客,许俊彦,怎么也得请我上去坐一下吧?”
第213章
我开了门,本以为到了这个点,早睡早起的安德烈肯定躺在床上休息,没想到一眼看见他坐在餐桌旁穿珠串,小汪站在旁边帮他整理散落的珠子。
这成了安德烈的新爱好,他似乎很喜欢搭配色彩的过程,一坐就是几小时。小汪说他照顾过的许多病人都像个孩子,喜爱各种鲜艳的东西,因此我买了许多不同材质颜色的圆珠回来,让小汪将珠子分类收纳在不同盒子里,摆在客厅供安德烈挑选。
安德烈仍然是无神安静的模样,极少表现出不同的感情,我也看不出他高不高兴。但他如今不需要小汪引导,到了时间就会自己坐在桌旁串珠链,显然是喜欢这项活动的。
“九点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打心底不想让安德烈见到身后那两人,因此挡在玄关,连声催促小汪:“别让他玩了,伤眼睛,让他回房间睡觉。”
小汪说:“我试过几次,安德烈不愿意回去,非要在这里。前两天也是,你回来之后他才停。许先生,你说安德烈是不是在等你?”
我仔细回忆了下,每次我到家的时候安德烈都坐在桌旁,或是拼拼图,或是画直线,总之坐在这个位置,我打开门第一眼就能看到。
但他从来不侧头看我,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所以我虽看到了,也并不放在心上,更不会想是他潜意识里用这种方式等我回家。
我心头一颤,试探着走过去,轻声说:“安德烈,哥哥回来了,你去休息好不好?”
安德烈不理我。他低着头,稍长的金色额发垂下来挡在眼前,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珠子,专注地穿进线里。
“真疯了?”杨沉走过来,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安德烈一会儿,“许俊彦,你这是在白费劲,我看他那样子估计听不懂。”
我不做回答,轻柔地抚摸安德烈的头顶,耐心地重复:“该睡觉了,我们回床上休息,好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玻璃珠穿进线里后互相碰撞的轻微声响。
一颗,又一颗。
声音忽然停下,安德烈中止了串珠子的动作,将手里的那颗玻璃珠缓缓放在桌面上。他转过头,毫无感情的视线从那俩个人身上掠过,停顿在恰好与我对视的方向。
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某种无机质材料,美丽的同时却漠然到令人心痛的地步。
我凝视着他,心底有种隐隐的期待,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曾经给安德烈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或许会因此受到触动,作出什么改变。
还没等这种臆测成真,肩膀被人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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