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只不通人性的聒噪乌鸦,一顿乱啼。
林幼萱杏眸一弯,扬声应好:“嬷嬷放心吧。”
她话音还没落,窗户就啪嗒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呼啸的北风,和在北风中的……她。
林幼萱收回视线,抬手去摸后脑勺还没彻底消散的肿包。
不知是不是吹着风,她前几天撞着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但她还得等半刻钟呢。
她放下手,又开始对着炉子扇风,全神贯注盯着咕咚咕咚冒热气的药罐子。
屋内炭盆烧得红旺,整个屋子都被烤得暖烘烘,齐嬷嬷从窗边离开后,回到主子身边,帮她扶正抹额。
“您怎么不再睡会,这就坐起来了。”
“睡不着了,你们二姑娘呢?”林老夫人撑着床板挪了挪身子,将腰靠在柔软的迎枕上。
齐嬷嬷眸光微微一闪,眼前闪过刚才瞧见的那张娇俏脸蛋,笑着回道:“二姑娘是个孝顺孩子,正给您煎药。”
“外头化雪,冷得很,叫她进来吧,正好我跟她说说话。”
林老夫人垂着眼眸,伸手抿了一下鬓角。
齐嬷嬷视线随着她的手在移动,用一种带着怪异地语气问:“您不再考虑考虑,二姑娘未必是合适人选。”
“我说她合适,就合适。”林老夫人微微抬起下巴,撩起的眼皮下一双眸子锐利无比。
齐嬷嬷蹲了蹲身,心惊地往外走,招手让屋内伺候的一个丫鬟跟上。
林幼萱正用手帕包着手,想揭开盖子看看药罐子的水线,一双苍老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头就对上一张苍老的脸:“嬷嬷怎么出来了?”
齐嬷嬷挽上她手,抿着一丝笑说道:“姑娘先别忙了,老夫人醒了,姑娘去陪着说说吧。”
说罢就拽着她站起来,一路进了屋。
钻进屋子,呜呜的北风仿佛就被封印在了外头,屋内温暖如春。
林幼萱动了动手指,指尖开始有暖意。
她亦步亦趋跟着齐嬷嬷来到内室,一眼就看见屏风后祖母靠在床头的身影,她低头绕过屏风,轻声道:“祖母醒了,孙女给你打热水擦擦脸。”
自从父母过世,她被祖母时常喊到祥福居来,自此就学会了如何伺候长辈。
望着温温柔柔的二孙女,林老夫人朝她伸手,和煦道:“满屋的人,哪里就要你忙前忙后,快坐下。听说你又跑出去熬药,冷么。”
齐嬷嬷拿来了绣墩,她挨着边坐在床前,伸出手让老妇人握住自己。
“不冷,外头日头可亮了,孙女还看见鸟儿在枝头上飞。”她扬起小脸,杏眸弯弯。
林老夫人捏了捏她凉津津的指尖,眼帘里那张带笑的脸上还有两个可爱的梨涡,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疾苦二字。
不管是被为难了,尴尬了,失落了……甚至就是生气了,这个孙女脸上总是会很快就露出笑容。
柔和的,温暖的,让人丝毫看不出来勉强。
所有人都说二姑娘太过天真,甚至是傻气,但在林老夫人看来——未必。
即便是真的天真,那也难能可得。
而且,男人不就喜欢看起来好掌控的女人。小白花一样,八分的美貌,十分的温柔,哪个男人见了不疼爱呢?
祖母打量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许久,林幼萱心不惊气不喘,只是略带疑惑回望。
“祖母怎么了,孙女脸上是不是沾灰了?”
她软糯的声音让林老夫人更是满意,顿时就笑开了:“没有,祖母是见我们萱丫头越来越俊了,以后嫁人了啊,肯定让夫君疼到心坎里去。”
林幼萱抿唇笑得腼腆,脸颊有淡淡的红晕升起:“您说什么呢,孙女要一直陪在您身边。”
“这就是说傻话了。”林老夫人眯着眼笑,拍拍她手背,语气慢悠悠的,“我知道你一直觉得父母去世得早,去岁年尾及笄了,却还迟迟没有说亲,心里头难过。”
“孙女并没有……”
林幼萱想要解释,林老夫人轻轻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那是祖母在给你挑好的,你大姐姐的亲事不也是拖了小半年才定下来,如今嫁给武定侯世子,日子和美,夫妻恩爱,多好。”
“你这边啊,祖母也挑好了,前几日见过平西伯的夫人,她似乎对我们家的姑娘都中意。这不就正好了!”
林幼萱听到这里,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打了个踉跄。
平西伯府世子!
他不是要和长房的三妹妹议亲吗?怎么说到她这儿来了?
林幼萱的笑容不见了,惊慌站起身:“祖母,孙女的出身不足于匹配平西伯府!”
林老夫人却拉着她手,用力无比,盯着她双眼一字一字严肃道:“哪里有什么不配的,你父亲虽然是姨娘所出,却是由我养大的。你亦算是祖母自小养大的,和嫡出小姐一样,谁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