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了马车,林老夫人再也忍不得林幼萱的嚣张,抬手就想一巴掌甩她脸上。哪知那从来柔顺不敢反抗的二孙女,居然稳稳就挡开了自己的手掌,甚至不知悔改仰着脸直视自己。
“我如若是祖母,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动我一根指头。”林幼萱抿唇笑,笑出了在家里那种软和,却是字字犀利如尖刃,“我要是气不过,想不开了,回家一条白绫吊死,又刚去过陆家,陆家为了自身不受非议应当得自我澄清一下。到时候,祖母要怎么办,哦……到时候我外祖家也不能再受祖母驱使了,那可金山银山啊,我想起来都替祖母肉疼!”
“祖母,你还要打吗?”
林幼萱笑得人畜无害,连话都问得那么天真无邪,可这每个字都是划在林老夫人身上的刀子!
林老夫人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今日,会反被一手养大的二孙女算计的一日!
林幼萱面前的手到底是颤颤巍巍地放了回去。
林老夫人不敢打,是真怕林幼萱疯了,真的一条白绫粉碎了自己的所有谋划!
“你疯了!”老妇人闭上眼,双唇哆嗦着,又不得不服软,起码陆家那里还能挽回不是吗。于是老夫人在一句怒喝后,便要再稳住她,放轻了声音,“宣丫头,我如若只一心算计你,倒不如直接把你丢进宫去,到时候我有更多借口可以让宋家往我手里送银子,何必还给费尽心机给你说合陆家世子……”
可她说了一长串也没听到有回应,不由得又着恼睁开眼,这一睁开眼,反倒愣住,心里更窝火了。
——林幼萱抵不过药力,睡着了。
刚才她在陆家表现的一切,不过都是强撑着,甚至用簪子在自己大腿上扎了个血淋淋的洞,才艰苦支撑着蒙汗药的发作。
那三口茶,她真的喝了,不喝如何能让她祖母彻底放松,以为胜券在握再被她一击击溃!
放了那番狠话后,她明白祖母不会再动她,这才彻底放任自己昏睡。
林老夫人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当真恨不得掐死她,偏生只能打掉了牙齿活血吞。
好得很好啊,她养了那么多年,真是养了个好孙女啊!
果然,自己是没看错人,会藏拙,有急智,她这个二孙女嫁入陆家是最合适的人选!就是那闵氏,以后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林家祖孙离开,闵氏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倒烦躁得很。
闵氏匆忙回到自己院子,当即就让人去请陆少渊,不曾想陆少渊并没来,甚至还猜到她的意图,只让明方带来一句话。
“世子说只要林老夫人还有脸继续攀这门亲事,夫人只管答应。但有个要求,两家的亲事林老夫人只能自己知道,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出去一个字,不然亲事就作罢。”
闵氏脸都气绿了,那老虔婆当然有脸敢再来,而她的脸也被这老虔婆彻底丢光了,还是在陆少渊跟前!
只要林氏进门,她永远都得在陆少渊跟前气短。
明方丢下话就溜了,生怕跑慢一步被闵氏挠花脸,刚才闵氏的表情凶狠得能吃人!
不管如何,事情已然成定局,也算是避开一劫,起码不用惹来皇帝的怀疑再牵连自己儿子。闵氏自我安慰着,找人问自己儿子下落,想督促他去练武。
府里的下人找了一圈,也没见陆少清身影,而此刻的陆少清就平躺在小楼上,嘴里念叨着:“怎么兄长还没来啊……”
他有在乖乖听话没有挪一步,为了保住自己的双腿!
第17章
“世子,林二姑娘揭穿了她祖母罪行,回去恐怕也得不到好。”明方打听到凉亭内种种,忍不住为林幼萱捏把冷汗。
林老夫人那简直是个泼妇啊,哪里像是个有诰命在身的人,老首辅的妻子居然是这么个冷血薄凉的人,实在叫人嘘唏。
陆少渊坐在窗前,恍若未闻,指腹轻轻摩挲着白玉盆边缘,目光紧紧盯着盆中的紫花地丁,枝叶下小小的花苞羸弱得被人一碰就会枯萎似的。
明明他在悉心照顾,日夜不敢放松,可它还是耷拉了脑袋,叶片泛黄微卷,生命力肉眼可见的在消逝,一如……前世的林幼萱。可也有不同,他前世根本就没能照顾好林幼萱,甚至伤透了她的心。
他在知道林幼萱其实懂得药理后,时刻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或许该放手才对。
她远比自己想得更有主见和能力,而不是跟这盆紫花地丁一样,移栽在他屋里,以为是保护反倒叫它半死不活的受折磨。
如果今世从一开始,他果断拒绝林家的亲事,林幼萱就不会想到去找高秀才谈合作,也不会千防万防,今日还是被祖母算计。更不会在情急之下拿簪子扎伤自己以此脱身,明明就在他所掌控的范围,结果她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伤……回去后还得受她祖母的磋磨。
——你问过我的想法吗?
——你没有。
——你从来都是一意孤行。
——然后告诉我,你做那些都是为了我好!
林幼萱前世对他的指责骤然在耳边炸响。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朝自己大声说话,也是首次表达她对自己的不满。
而那一次是他向朝廷请缨,要前去西北解决饥荒问题,一去须得三年五载。回府后,他告诉她要独自启程,路途遥远多生变故,西北苦寒艰难,所以不会带上她。
那个时候闵氏对爵位的执着已经到疯魔程度,所以他担心路途发生意外,才准备把她留在家里。在伯府起码还有父亲的旧部下和他外祖家能帮衬她、照顾她,可她对自己发了大脾气。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按着计划第二天清早就启程,半个月后外祖家却送来她小产的消息。
他出门前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或许她想告诉自己的,只是他没有给她说出来的机会。
“把这盆花暗中给二姑娘送去,劳烦她照顾。”他手指骤然从花盆上撤离,脸色泛白。
重来一世,他以为一切都来得及,却还是强行无视她的意愿。
明方一愣。
他们不是在说二姑娘会受责难的事么,怎么忽然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