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响亮的巴掌声让整个庭院都陷入了寂静。
林幼萱因为力道之大身子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有什么顺着脸颊在往下滑落。
她刹住脚步,伸手在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血色映入眼帘。
冯妈妈的尖叫在此时爆发而起, 朝林老夫人冲上前就要挠对方的脸,跟随而来的婆子是有备而来, 围上来就将扑过来的人一把推倒。
福丫见到自家姑娘脸上淌了血, 红着眼也要冲上去。
林幼萱伸手拽住了。
不过就是被祖母的指甲刮了一下, 浅浅的伤口, 无甚所谓。
她不但不怒, 甚至扬眉笑了, 阳光落在她眼眸中, 潋滟生辉。
“祖母如此恼怒, 让我猜猜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笑着, 一步一步又回到原来站在的位置,直视林老夫人投来的狠毒眼神, “嗯……这家里能叫祖母如此维护, 不惜掌掴孙女的,只有长房的人了吧。”
她每说一句,林老夫人的呼吸声就沉重一分。
“长房的人……大哥哥刚参加完科举,还没放榜,想来不是大哥哥。”她仰着头, 抬着白皙的食指在下巴轻点着,似乎真的在思考,“不是大哥哥, 噢……那只能是大伯父了!”
林老夫人听到长子这处心中就一阵绞痛,白着脸揪上了衣襟, 大口大口喘息着。
林幼萱欢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嫣然:“我猜中了!果然是大伯父!那三万两白送了,大伯父遭罪了,可怜咯……”
“林幼萱!我要你和宋家人都陪葬!”听到这里林老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果然还是她设下的圈套。
自己却一而再的钻了进去!
她的长子在诏狱被打得不成人形啊!
报信的人说指不定活不过三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老夫人根本不敢相信。
钱明明送出去了,也得到了准话,为何说遭罪就遭罪!
而且是要人命地下了狠手!
她是跪在那千户面前,折了一身傲骨,碎了所有的尊严,终于弄清楚了真相。
“——那三万两银票,是废纸!你早就知道了,你居然敢!你怎么敢这么诓我!我要你的命!”林老夫人高高举起手,眼见一巴掌就要再落下。
冯妈妈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挡在林幼萱面前。
林幼萱冷眼看着快失去理智的祖母,冷笑一声:“怎么要我的命?凭你屋里的另外几张废纸吗?”
离冯妈妈只有一丝距离的手掌霎时停顿在半空,林老夫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施法定住了一样,愤怒的怒火被带着冷意的恐惧一点点吞食着,浑身的血液却早先凉透了。
林老夫人狰狞的怒容变得扭曲起来,惊惧来得过于快,快到连五官都没能有时间摆出它该有的样子,便成了一个滑稽模样。
似笑非笑,似恐非恐,不停抖动的眼角最终还是泄露了它主人的恐惧,一切又织就了林老夫人从嗓子里惊叫而出尖锐长音。
林老夫人刚才有多威风,此时此刻就有多狼狈的慌不择路,只是一个门槛就将她绊倒三回,在一众丫鬟婆子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去确认真假。
——那封信可以说是林家如今的命脉,是可能起死回生的丹药!
要是没了……要是没了,林老夫人几乎癫狂,胸腔里的惧意全化作响彻林家上空的厉叫。
冯妈妈见多了林家人的疯样,还是被刚才林老夫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姑娘的用意。
“姑娘既然早有谋划,何必再白白受她这一巴掌!”冯妈妈心疼地拿手帕想给她擦脸上的血迹,手刚伸出来,就想起手帕未必干净,忙缩回来扶着正看向庭院上空的小主子往屋里走,“快去打热水来,姑娘脸伤着都没瞧见吗!”
被吓得鹌鹑似的小丫鬟们如梦初醒,慌乱地去准备干净的热水、布巾和伤药。
林幼萱收回望着蓝天的眸光,低喃着:“这一巴掌,是我该受的,身为林家血脉做出戕害血亲的事,如此大逆不道,祖父在世也会赏我这一耳光。自此之后,我便彻底和林家没有关系了。”
冯妈妈一个激灵,紧张起来:“我们应该现在就离开,到宋记去!舅老爷就在宋记,她没了把柄在手,断然不敢再追过来。”
脸上伤口还淌血的少女却摇了摇头,唇角慢慢上扬,勾勒着柔和的线条,杏眸再次看向那碧青长空:“我要的是自由身,不是林家二姑娘,单单只是我爹爹娘娘的孩儿,林九思与宋雅茵之女!”
从前那个只能仰仗人鼻息的孤女终于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不用午夜梦回都在为牵连他人而愧疚哭泣。
冯妈妈在她亮如辰星的眼眸中笑了。
“老奴给姑娘梳妆打扮。”
林家关起门来闹了一出大戏,像宽阔大河内小小的一圈涟漪,胡同外依旧车水马龙、热闹喧嚣,这不被人注意的小小涟漪余震却穿过广阔水面落到了陆少渊心湖上。
“——被打了?”他在堆叠的书信中抬眸,清隽面庞蒙了一层冰霜。
林家的大戏还不曾落幕,林老夫人回到自己屋内,打开衣柜,再打开暗格。重重枷锁都破开后,信封依旧安静躺在里头,看到信封,她发毛的感觉不但没散去,一股寒意反倒从脚跟蹿到天灵盖。
她抖着手,好半天才打开信。
原本满是字迹的信纸变成了空白一片,林老夫人所担忧的恐惧彻底爆发,如出笼的凶兽一口将她吞没。
“——老夫人!”
林老夫人瘫软了下去,手里握着的信纸散落在地上,她一张脸比纸还白,丫鬟婆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所以姑娘是用了舅老爷带回来那个特殊墨汁啊,怪不得姑娘说要仿一封一样的让老奴放回去。”冯妈妈已经为林幼萱脸上的伤口上了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谋划。
幸好林老夫人的指甲不算长,在她脸上刮了三道血痕,擦拭干净血迹后伤口是表皮,细心照看着应该多半不会留下疤痕。
林幼萱偏着脸让冯妈妈帮着上药,时不时还指点福丫药草碾磨的粗细程度,眼里始终带着笑:“那么多年的怨气,不一次性发泄出来,我以后想起来得怄死,那多伤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