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渊的花茶给了她不少启迪。
是啊,有气那肯定要发泄出来,不然在身体内积攒成郁结伤元气。
所以她借着那封信下了狠手,好叫祖母再只要想起来就心肝打颤,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冯妈妈嘴里连连说着是这个道理:“往前姑娘总是隐忍避让,舅老爷和老奴说过许多回,说怕姑娘伤了身,只恨时间太慢,宋家人不够出息。所以在姑娘及笄后,就一直想着来林家提亲,好把姑娘接回宋家。哪怕以后还受要挟,起码一家人是在一起的,能一块儿想办法,省得姑娘在狼谭虎穴里兀自伤神伤心。”
林家对她有多残忍,宋家人便对她有多好,是两种极端。
林幼萱想到宋家人就感到窝心,欢喜地笑着:“等我今日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我就给长辈们挑选礼物,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不知道表哥考得怎么样,离放榜还有些日子呢,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来呢……”
她絮絮叨叨说着心里记挂的事,冯妈妈出主意道:“如若真能彻底和这头了个干净,姑娘何不到苏州去,什么礼物都没有姑娘到老太爷老太太跟前来得高兴。”
“你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着到苏州去呢?!”林幼萱眼睛顿时亮了。
下刻脑海里却闪过陆少渊的面容,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把犹豫摁了下去。
自己和宋家人亲近,离开林家之后,自然是要回宋家去,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哪怕是许诺要嫁他,他也不能够囚禁她不是,更何况准备婚礼起码也得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快得很。
想自己只能陪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一年,林幼萱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苏州,飞到宋家人身边,一年时间太短了。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往后的打算,简单的言语中都是温馨和对马上到来的新生活所有的期待。
“妈妈,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譬如梦见嫁给陆世子后,他对我冷漠无比,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诸多的误会,我在梦里总想跟他解释什么,但他都是转身走了。”
铜镜里的少女明亮眼眸忽然黯淡了许多,盘亘在她心里许久的不安娓娓说出口。
冯妈妈为她梳头发的手一顿,眼睛一眨后就笑着宽慰她:“姑娘心里都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不用忧心林家的事了,又给自己找不可能发生的烦心事来担忧。如若陆世子是这样的人,他便不会帮姑娘诸多,老奴瞧着反倒是陆世子要害怕往后姑娘不理他呢。”
事事都以他们姑娘为先,什么都没问,就把林老夫人手里要紧的信给偷了出来,这里头得花费多少心力啊。
她瞧着是陆世子在极力讨好他们家姑娘,生怕哪处做得不够好,就叫姑娘着恼了。
林幼萱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实在是梦里的心痛太过真实,他的冷漠也太过真实,叫她哪怕说出来,听了劝慰也无法释怀。
“姑娘!那老婆子又过来啦!姑娘快躲起来!”正在院子里放哨的福丫风一样冲了过来,拽着头发还没挽好的林幼萱就要跑。
冯妈妈一把将自家姑娘抢回来:“来了就来了,你着什么急,姑娘都没着急呢。”
“那老婆子打人!”福丫哼哼唧唧地跺脚。
“那你去拿个棍子守在我边上。”林幼萱抬手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脸蛋。
福丫当即笑颜开,嘴里嘟囔着拿棍子打老狗跑去找长棍了。
林老夫人坐着步辇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福丫拿着长棍雄赳赳地站在房门前,而她身后还有七八个同样拿着扫帚擀面杖一类的小丫鬟。
“……反、反了!”林老夫人倚着靠背,想要斥退福丫一众,结果只发出了一个气音,毫无威慑力。
林幼萱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紧不慢地继续梳头,直到林老夫人让齐嬷嬷催促快五回,终于露脸了。
从林老夫人离开到回来继续和她对峙,不到两刻钟,可以说是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并且想通其中关键前来谈判。
这种遇事还能够短时间就清醒的本领,林幼萱是十分佩服的。
她只是重新梳了头发,衣裳还未曾来得及更换,脸上的敷着伤药,再出现在人前,所有人都觉得二姑娘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了。
林老夫人喘着气,双手死死握着扶手,眼睛盯着施施然走出来的少女。
她的眉眼和她死去的娘亲无比相似,看似柔和无害,却暗藏倨傲。一个商人之女,嫁入林家,哪怕是个贱人所出的庶子,已经是她祖坟冒青烟了。怎么敢在她面前露出傲气,她可是公主之女!
所以她恨庶子媳妇,恨她知道林家的窘迫,恨她身后的富可敌国的宋家!更恨她留下的女儿,不管自己再如何磋磨,她的女儿都是打不断骨头的下贱东西!
自己就不该留下林幼萱,就该在她娘亲死的也给她埋土里去!
林老夫人恨得磨牙,恨得把舌尖都咬出了血,可又能如何,她今日还是要开口……服软、求和!
“二丫头,你大伯父真出了事,林家所有人都逃不掉。若真再牵扯大一些,胫骨连着血肉,宋家人也未必不会受拖累,你可知道其中要命的道理!”
林老夫人一句话说几个字喘上一喘,说完后冷汗淋漓,都快要背过气了。
到这个时候还给她打感情牌,还给她扯什么血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早就不吃这套了,连图穷匕见都论不上,只能说是在苟延残息。
“祖母。”她终于开了口,语气极为平静,“到这个时候,就别硬撑了,你也知道现在唯一能让大伯父活命的办法只有一条,以最快速度把更多的银钱送到锦衣卫那里。”
她摊开手掌,朝老人比了比:“你说得不错,我到底是林家人,五万两,我最后给林家五万两。”
冯妈妈一听,急促地喊了一声姑娘。
五万两,他们姑娘刚拿回来的铺子就都要抵出去了!
林幼萱示意她少安毋躁,继续和林老夫人说:“只要你现在写下和我父亲断绝关系的断绝书,从此我们二房彻底和林家无关,盖上户部的印,我立马将五万两现银给到你。”
林老夫人闻言不见震怒,而是沉默了许久,终于看清楚了林幼萱谋划许多的目的。
彻底脱离林家,原来是这么个彻底的方法。
“我若不应呢?”既然都亮了底牌,林老夫人反倒更为冷静,“我若不应,你照样要给林家陪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再去见你父母,也无所谓。”
“那就……”她正想要说无所谓。
她可不信祖母真能叫大伯父去死。
林老夫人又加了一句:“没有了你大伯父,还有你三叔父,林家嫡系只要断不了根,就能复起。但你烂命只有一条,我是公主之女,再如何也会被留下性命,到时候你死了,宋家却也要因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