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被挤在后头,着急想来却被林家人和锦衣卫们隔开了, 这才有了机会上前来。
林家人今日的苦难不是一日造就的,林幼萱懒得落井下石, 亦不想再被卷入其中,有些话自然还是要当众说出来的好。
她看一眼已经被锦衣卫堵上嘴的祖母。
镇抚司的可怕之处,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到了这里,也跟待宰杀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她扬声道:“我已经和你们这一支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父亲可是由祖母亲笔写下断绝书。祖母只认你们长房和三房,你们的事,我一个小姑娘也爱莫能助,倒不如你们见了林九明林大人,让他早日说出犯下的罪,你们都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林大公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心里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绵羊堂妹,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当真一点昔日情谊都不够了吗。
头皮带得他脑袋一阵作疼,愣在那里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林幼萱话已尽,示意吴大可以走了。
一直没吭声的岳氏忽然抬起头来,声音又尖又厉:“我和林九明不是夫妻了!书房里有和离书!我和他没有关系了!”
这一出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连林老夫人都震惊地望了过来。
岳氏捋了一把散落的头发,全部掖在耳后,看向林老夫人的眼神怨毒无比,指尖指了过去,像一把能插入婆母心脏的利刃:“她个老虔婆在家虐待我,我要告官!我父亲是侍郎大人!你们给我父亲送个信,我要告发老虔婆为老不尊,教唆他儿子宠妾灭妻!”
简直就是一场大戏啊。
林幼萱在边上看得自叹不如。
前世她被祖母和岳氏扒皮吸血,就差没拆骨入腹了,后来她报复回去了。
利用两个人都想掌控自己的心思,叫她们内斗起来,两败俱伤。婆媳争斗几回,最后是祖母年岁高,一气之下病倒在床,岳氏乘机彻底掌控了林家大权。
祖母是被活活饿死的,奔丧的时候,她去看了一眼。祖母那个时候饿得皮包骨,颧骨上就贴着薄薄一层皮,像是针一挑就得露出内里的骨头来,一品诰命的夫人,更是连个像样的棺椁都没能有。
岳氏整了个神棍妖言惑众,说她祖母命中带克,若是厚葬埋在祖坟,会毁了整个林家的风水。她三叔父素来又是被祖母拿来当长子的垫脚石,对此根本不闻不问,就随便岳氏那么把老人草草埋到了林家田地里,连祖坟都没能进。
说起来这个下场当真是凄凉啊。
不过人都死了,凄凉又如何,唯一受到的报应是被活活饿死的痛苦。
再后来,她利用岳氏的贪得无厌,设局让她在外头放印子钱,一步步助长她的贪欲,然后让她来了个血本无归还负债累累。
林九明知道后休妻,不久后林九明也受印子钱的拖累而被朝廷罢官,其中应该是有她三叔父的手笔。
长房自此没落了。
至于长房两姐妹,林幼涵因为在侯府受祖母压迫、受婆家压迫,在祖母身故前就已经缠绵病榻几年,人没了。
林幼晴嫁给了一个六品官当续房,在长房出事后日子也过得十分不如意。曾经拿鼻孔看自己的骄傲姑娘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求到她跟前来,求她伸手拉一把。
可惜啊,她从来都是个记仇的。
她谁都没理会,就看着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报应。
岳氏那边还在大吼大叫,撇开关系,林老夫人直接被气得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林幼萱在锦衣卫骂着晦气中转身离开。
长房烂到根子里去了,作恶多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可能会有好下场。
刚出走属于镇抚司的胡同,还没上车,她就听到焦急地一声‘萱萱’。
抬头看去,是一头一脸都是汗水的大舅舅。
宋迦齐几乎是跳下马背,大步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关切道:“他们有没有动粗!”
林幼萱摇摇头,在他眼前转了个圈:“您放心,我好得很,他们就只是叫我过去问几句话而已,还有把新的户籍文书给我了。”
宋迦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还给大理寺的魏大人送帖子去了,想请他找人帮忙通融通融,可别真把你留在里头!”
说到这儿,宋迦齐又是咋呼一声糟糕,一边往马儿那边跑,一边吩咐吴大:“你赶紧把你家姑娘送回去,我得再给魏大人那边说,人没事了,可别让他白忙活一场!”
宋迦齐生意遍布全国,官员自然也有结交的,不遇到大事一般都不会去动用这样的关系。
林幼萱心头一暖,朝他挥挥手:“您骑马慢一些,我回去接上表哥去把宅子定下来!等舅舅回来,舅舅给题字,我好让人早日把匾做出来挂上!”
“姑娘家风风火火的,倒是心急,你们速去速回啊!”宋迦齐好笑,正要甩鞭就听到胡同里传出哭天喊地的声音,当即再催促,“那又是什么晦气的东西哭喊,快走快走!”
林幼萱连声应下,在大舅舅的注视下钻进马车,离开前撩了帘子往外看,发现大舅舅再是着急要去见人,还是停留在路边目送她先离开。
关心你的人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还会事事都表现出来,前世如若没有宋家,她可能不会愿意活那么多年。
宋敬云在家里等消息,正等得火急火燎地在院子里打转,见到吴大一个人进来,眼睛当即就红了,声音都在发抖:“怎么只有你回来,萱儿呢!”
吴大忙解释姑娘在车上,宋敬云跌跌撞撞跑出去,撩起帘子就瞧见巧笑嫣然的少女,七尺男儿就那么不争气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扭头扭得及时,但其实已经迟了,林幼萱看得真切,诧异片刻后抿唇温声道:“表哥,我回来了,等我置办好宅子,我们就回江南啊。”
宋敬云背着她点点头,激动之下声音还有哽咽:“我先警告你,回去了别和你大表姐瞎混,学坏了,再叫祖父祖母担心你!不然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林幼萱在他色厉内荏的警告中笑得不能自已。
她以前怎么没法大表哥那么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