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后,还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视线黏在他那千娇百媚的脸上久久挪不开。
陆少渊两辈子加起来干了不少心狠手辣的事, 也遇到不少荒唐甚至荒谬至极的事情,不承想自己今日也荒唐了一把。
他微微抬手, 将垂挂在耳侧一边的白纱牵起, 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做过伪装的一双眼眸。
“像吗?”他低声问。
林幼萱震惊又严肃的表情瞬间化为乌有, 背过身去捂嘴忍笑, 笑了一会想起他还等自己回答, 忙说:“像!”
骨节匀称的一只手伸了过来, 拽住她袖子, 把她拽得不得回身面对他。
陆少渊板着脸又问:“像还是不像?!”
林幼萱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在他冷冰冰的眼神中不断点头:“妆容是像了, 但我哪里有你那么凶!笑一笑……”
被挑着错误的陆少渊咬着牙细细吸气,织锦袖袍下的手慢慢握成拳, 目光锁在笑得花枝乱颤的少女身上, 最终一闭眼。
罢了,在她面前跟个男倌一样都献艺了,男扮女装又如何。
好歹还博得她在自己面前一笑,足矣。
陆少渊双眼再睁开时,明亮的眼眸像一汪秋水, 澄净柔和,哪里还有方才一副要吃人的凶相。
面对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眸,林幼萱甚至有一时的恍惚。
这样的眼神, 她多熟悉啊。
她在林家一直到遇到陆少渊时都是无害的小绵羊,不管受到什么委屈, 不管是否知道不公,她都是用同样的目光望着林家人。
那是她的保护色,藏着那个早已经惊慌的自己。
她心间猛地一阵抽痛,下意识上前去捂住了他双眼,双手微微颤抖着,甚至心惊和开始彷徨。
为何他会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将昔日受苦难的自己又从安宁中狠狠撕裂出来,叫她生了胆怯,害怕地去想如若此次失败了,她是不是又回到像在林家时的日子……或许只会更惨。
陆少渊被她捂住双眼,她颤抖的双手将他眼睫蹭得发痒,掌心并不温暖,相反是一片冰凉。
情绪隔着薄薄的肌肤感染着他,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模仿对了,并且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痛苦的根源。
前世他初次见她时,她满眼惊慌,今生再遇她,她多数时候是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直到恢复记忆后那双杏眸内才会泄露更多直白的情绪。
“萱儿,过去都过去了。”他手掌心轻轻覆在了她手背上,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意,“你总要给我一次机会,知道我可以重新被信任。”
是啊,过去都过去了,她如今再不是孤身一人去面对困境。如今她身后有宋家,她还知道许多不曾发生的事,哪怕没有陆少渊,她都还有能够赌翻盘的机会!
她慌乱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忽然被揭开旧伤疤的那种刺疼消失。
“可以相信又如何,我不愿意去相信你啊。”她收回手,手心依旧发凉,可手背上的那片肌肤被他双手焐得发热。
少女不动声色把手背在身后,巧笑嫣然,却说着最为理智的话。
“陆少渊,不管如何,我都做不回以前那个林幼萱了。哪怕你拼尽全力,也不会再得到那个她。”
这话非但理智,甚至冷酷,正如陆少渊方才那句,过去都过去了。
他执着的一直是前世那个爱他的林幼萱,他在苦苦寻找的是那个对他信赖甚至等待他拯救的林幼萱,而她是经历过他冷漠的回应后的林幼萱。
所以,过去都过去了。
林幼萱甩了甩袖子,歪着头再打量他,给了让他面对现实的一击,也给了他肯定,笑道:“其实执迷不悟的应该是你,不过……你这个扮相确实很好,只要不开口,不是熟悉我的人轻易认不出来。”
陆少渊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
真正不愿意面对现在的人确实是他,她的话宛如刻刀,削掉了他用过去了三字当挡箭牌的表皮血肉,把他骨子里在逃避的狼狈一面清晰的展现了出来。
他沉默了下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抬着眼眸看她,表情无比地悲伤。
这一刻林幼萱反倒同情他了。
走不出来的人一直是他罢了。
她努努嘴,到底还是先离开了屋子,随着她走步远离,腰间环佩撞击出清脆悦耳的节奏声,直至她身影消失不见。
刚刚还说要回房休息的人,不过片刻就占领了自己的书桌,宋敬云皱眉看她:“你屋子里没有能写字的地方?非要抢我的?”
林幼萱不客气地让他干活:“帮我磨个墨,我得给吴大他们送封信,让他们好将新府邸收拾一下,不然我们回京了还得挤在宋记后的小院子里。 ”
宋敬云:……
“你现在哪里还有身为妹妹的模样,不知道的,我都要成你的书童了!”
“那你帮不帮嘛。”
“是,遵命,林大姑娘!”宋敬云没好气应一声,下刻自己就笑起来了,一句话就戳破了她,“怎么,你的情郎霸占了你屋子,你就来抢占我的?你还怕他不成?”
林幼萱对他的揶揄根本不在意,老神在在铺好纸,从容应对道:“顶多就是个前情郎,我怕他作甚,只是好心给他一个自我反省的安静。”
宋敬云挑眉,庆幸般长叹气:“好在我先前去林家的时候听你的放弃了,不然现在被甩下可怜反省的就是我了吧。”
“你和他不能并为一谈。”林幼萱拿起笔,下巴一点,示意他快别动嘴巴不干活。
某人嘴里啧啧有声地半抗议着,在砚台上滴上两滴清水,慢悠悠给林姑娘当起书童,嘴巴当然还是不能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