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公公那张脸比之前白了不少,一笑雪白的一张脸就露出粉遮盖不住的皱纹,像一棵老树裂皮似的,若不是青天白日的见面,能给他吓死。
“咱家知道乡君今日要来,特意跟皇贵妃娘娘讨了这个差事,好早点见着乡君!”
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实在刺耳,林幼萱听多少遍还是不习惯。这话就更有意思了,特意讨接人的差事,身为皇贵妃最信任的管事太监,哪里用得干这种跑腿的事。
桂公公是在表示亲近,还带着讨好的意思。
管他是好意还是另有阴谋,她都是一样的行事方式,林幼萱朝他微微欠身一礼,不冷不热道:“有劳公公走这趟了。”
余下的多一句都没有。
正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叫桂公公更拿不准她的意思了。
说疏离,又用了有劳二字,说亲近嘛多一句没有,他是皇贵妃身边的红人,往后这林乡君不就是要和皇贵妃娘娘一条心了吗?
桂公公在宫里混了多年,最多的就是耐心,索性也不多话,就那么一路领着她往皇贵妃宫里去。
说来也巧,路上正好遇见领差出来的李忠行。
李忠行身后跟着两个校尉,林幼萱眼尖,发现他腰间居然挂了把绣春刀。
锦衣卫并不是人人手里都有绣春刀,那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同时也是属于锦衣卫里的另一种荣誉,一般都是立下不少功劳的锦衣卫才能得这赏赐。
短短几个月,李忠行这是又立功了。
李忠行迎面走来,同样认出了林幼萱,并不在意领着她的人是桂公公,直接停下步子朝她拱手打招呼:“惠宁乡君,有些日子不见了。”
林幼萱杏眸微微一弯,露出和善的笑:“是李大人,许久不见,一切可还好。”
美人一笑,自然是耀眼迷人的。
李忠行心里那种怪异感再次浮上来,为何每次见到自己,林幼萱都会一副十分自然又熟悉的模样,好似他们之间真的那般熟稔。
身为锦衣卫,假装和真切他分得清,所以每次都感到疑惑,但内心深处又忍着总有一丝雀跃,仿佛在告诉自己:你看,你和她之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还不错,乡君还有要事,我就不耽搁乡君了,待乡君出宫了有空闲时间,到镇抚司找我再叙旧吧。”李忠行那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再朝桂公公一拱手,走得干脆利落。
“原来乡君早认识李百户啊,上回给乡君送去旨意的时候,正是咱家和李百户一道呢。”桂公公重新引着她往宫道上走,笑着打听。
林幼萱对李忠行那句叙旧是好笑又感激,他这是害怕她在宫里出什么事不成,不然怎么还来一句让她出宫了去镇抚司。摆明了告诉桂公公,她这头跟锦衣卫还有联系呢。
李忠行还是前世那个面冷心热的李忠行。
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是,前些日子受一些事牵连,去了一趟镇抚司,自那就结交了李大人。”
林幼萱的事后来早被皇贵妃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她去镇抚司这一段,只知道她是全须全尾的离开。那个时候就是个孤女,他们还在想是不是陆少渊和锦衣卫有联系,毕竟是陆少渊帮她脱离了林家,但是发现并没有疑点,此事一直就梗在皇贵妃心头。不承想,今日就解开了。
桂公公哎哟一声:“这不就是缘分吗,李百户前儿刚抓获一批华莲邪|教的人,里头就有个二把手,立下大功呢。乡君得给李百户送礼恭贺恭贺,指不定啊,这马上就要再升一级了!”
原来是抓获邪|教的头目,怪不得绣春刀赏下来了。
林幼萱含笑说好:“谢谢公公提醒,不然我这足不出户的姑娘家上哪得到消息去。”
她总算是收下一份好意,桂公公心里受用了,一路都笑着领着她带到皇贵妃的翊坤宫。
前世她也来过翊坤宫,虽然是气派的殿宇,可在这压抑的皇城内,四四方方的一片天,想想就觉得憋得慌。所以她和前世一样,不曾抬头打量,就那么掖着手目不斜视走到皇贵妃跟前。
这样的表现反倒叫桂公公误为沉稳,心头还略吃惊,小小年纪的姑娘如此内敛,真的能那么好拿捏吗?
皇贵妃等今日等了许久了,见到五官明艳的少女款款走来,连那端着的命妇服都成陪衬似的,娇滴滴又柔媚,是男人一见就喜欢的款。
见到这张脸,皇贵妃一颗心反倒沉了沉。
果真是传言般娇美,不怪那都快被人遗忘的威远伯世子为了佳人,闹得满城风雨!
皇贵妃眉头一皱很快就又展开,笑吟吟说上前我看看。
林幼萱闻言先行跪拜大礼,高声谢皇帝和皇贵妃的恩典,絮絮叨叨一堆谢后,这才在小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桂公公已经回到皇贵妃身边,把路上遇见李忠行的事说了一遍。
皇贵妃略诧异,笑着赐座,夸赞道:“好个标志姑娘,本宫瞧着可真喜欢,你别紧张啊,在本宫这儿跟在家里是一样的。”
一句话喜欢,差点叫林幼萱破了攻,要露出恶心的表情来。
她忙咬了一下舌尖,在刺疼中露出一个不显端倪的灿烂笑容:“皇贵妃娘娘才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不瞒您说,惠宁是挺紧张的。但您一开口,惠宁就又放松下来了,有皇贵妃娘娘这般温柔的人在,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说着,还拍了拍胸口,是真被吓不轻的样子。
皇贵妃在她略带孩子气的举动笑得更开心了,便是桂公公表情也明显一松,终于给自己找到释怀的理由了。
——原来是害怕、紧张,所以一直都绷着,不亲近人,也不敢乱说话。
如此一来确实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
“快坐。就是,本宫不也是个人么,难不成外头还说本宫三头六臂、力拔山河不成,瞧把你给拘束的。”皇贵妃捏着帕子挥了挥,让她快坐下。
林幼萱这才坐了,坐了半边椅子,不是拘束也不失礼,粗中有细,显出了她良好的教养。
皇贵妃看在眼里,心道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要是别的夫人进宫来,哪里敢坐一半,坐下也只是占了个边儿。这一套就是她在长辈跟前的规矩,是跟信里她堂兄说的,有点心机却显幼嫩的小姑娘一个模样。
林幼萱这边坐下,立马就想起什么,急急去掏袖子,拿出一封保存得十分工整,连个角都没褶子的信封来。
“惠宁有事禀娘娘,这是谭大人托惠宁给娘娘带来的,谭大人公务在外,说十分挂念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