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50节(1 / 2)
云畔点了点头,鼻子有些发酸,低着头不说话。
他见她情绪愈发低落,又唤了她一声,“你怎么了?果真难过了么?”
云畔说没有,勉强笑道:“我那日看见赵防御的夫人怀着孩子,圆圆的肚子,瞧着就非常喜人。”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艳羡的光,但对于这位小妻子,他是常怀怜惜之情的,并不愿意将那些额外的负累强加在她身上,便顿下步子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说:“赵重酝和他夫人,三年才怀上头一个孩子,咱们成亲还没满两个月,不急在一时。再说生孩子险恶得很,你年纪还小,我不愿意你为这个出生入死,还是年纪大一些再生的好。”
云畔听着,倒也找到一点慰藉,心里还是放不下,苦笑了下道:“年纪再大些……只怕祖母和母亲要急坏了。”
他是男人,哪里懂得后宅中的安排,春生三年才怀上,外人只看见她笑意盈盈会客,恐怕从未见过她在闺中唉声叹气的样子。
自己也是糊涂,既嫁进了这样的人家,应该对一切早就有预料的,也不该那么伤心。可是怎么能不伤心,他不是一块胭脂、一盒熏香,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承载着她绵绵的感情,怎么能说割舍就割舍。可是她不能抗争,不能言说,怕自己的小性子不符合宗妇的标准,也怕自己被人看轻看穿,失了引以为傲的体面。
后来他再来宽慰她,她一味地粉饰太平,待他出门办事去了,就一个人坐在月洞窗前发呆。
姚嬷嬷来回禀庄子上的反馈,说就近的几处并未发现两位嬷嬷的下落,她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姚嬷嬷望了眼檎丹,檎丹也是一脸迷惘的样子,姚嬷嬷只好轻声唤她,“夫人心里可是有事?或者说出来,奴婢们也好替夫人出出主意。”
云畔哦了声,淡然道:“也没什么,太夫人催着快些生孩子呢。”
单这一句,姚嬷嬷就明白了,只道:“夫人别急,这才成婚一个多月,有没有的,好歹要再等两个月后才能诊得出来。”
是啊,这会儿要是说有就有了,那才是了不得了呢。云畔也觉得好笑,大抵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说起孩子,恨不得一口吞一个饼。
慢慢冷静下来,她问姚嬷嬷:“我瞧姨母和姨丈感情很好,姨母又是个火爆的脾气,当初怎么会替姨丈纳妾呢?”
姚嬷嬷道:“先头也是因为没孩子,不替向公爷纳妾,难免叫人说善妒,所以就在府中女使里头挑了两个。不过最后还是您姨母先怀的序哥儿,那两房是在五六年后才怀上,所以俨哥儿比序哥儿差了好几岁嘛。”
云畔听得怅然,“连姨母那样的脾气也怕人说善妒……”
姚嬷嬷瞧出了点端倪,问:“太夫人说要给公爷纳妾么?”
云畔摇了摇头,“倒并未明说,可我知道,难免会有这一日……想起让他去别人房里,我这心里头就不受用。”
姚嬷嬷叹了口气,“世道不公,夫人却也不能钻牛角尖,到底咱们公爷,不是寻常男人。”
三位国公之间的明争暗斗只会愈演愈烈,从权力到威望再到后嗣,缺了哪一样都不成,处于这样位置上的人,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似乎是一种奢望。
云畔自然也懂得其中道理,大局当前,容不得她去吵闹。自己就如偷来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总算婚姻中有过两情相悦的甜蜜,往后他当真纳了妾,那么夫妻的情分大约也就到那里了,接下来各自珍摄,闭口不再谈情,就是她自保的手段。
落寞地转头看外面庭院,自己也知道不该让那种情绪在心头停留太久,若是婚姻不顺,那就别处找补,手作铺子办好之后,她还打算开赁铺和质库,男人靠不住,钱总是拿捏得住,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她站起身,打算再去看一眼开张迎客的名册,才走到书案前,就见惠存院子里的女使匆匆赶来,隔着窗户向她行礼,“夫人,那位耿将军来了,带了好些小食,来给咱们郡主赔罪呢。”
云畔哦了声,“郡主怎么样?愿意见他么?”
女使说:“咱们郡主面嫩,起先说不见,后来架不住人家哀求,只好把人请进花厅了。”
第62章 晴窗记。
闺阁中的女孩子,一般都纯质,爱憎分明之余又没有那么坚定的信念,想着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就见一见,听一听他会说些什么也好。
耿家下定有半年了,早前见过耿方直两面,要论相貌,武将里头不算丑,勉强过得去吧,但也不是多令女孩子惊艳的长相,就是长得高大,颇有些男子汉气概。因为定了亲的缘故,惠存以前见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意兴阑珊起来,那种紧张的心情倒是消散了。自己端庄地坐在屏风前,见他由仆妇引领着进来,不过微抬了下眼皮。耿方直向她拱手行礼,她也仅是颔首,出于客套比了比手,“将军请坐吧。”
原本就不熟,各自的称谓还是以官称为主,耿方直老实地在她指定的位置上落了座,看看边上哼哈二将般侍立的女使,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
惠存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将军今日来,想必有话要说?既登了门,就畅所欲言吧,我还有几页经书没抄完,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在这里。”
女孩子作势拉了脸子,装出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并不起多少震慑的作用。耿方直局促地微挪动了下身子,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家里那个通房,我已经命人送走了。”
惠存闻言,调转一双秀目乜了他一眼,“将军办事真是果决,陪了你好些年的人,就这样给打发了,不觉得不近人情么?”
这是女孩子的小性儿,耿方直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会听不明白她的反话。他就这件事,认真对惠存作了一番反省,垂着头道:“郡主必定是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因此对我、对这桩婚事有诸多不满。其实实情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说我宠爱那个通房,一成婚就要提拔她做姨娘云云……原本早在定亲之前,就已经打算把她送走了,但因那时她病得很重,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我也不怕郡主生气,同您说一说心里话,毕竟她跟过我几日,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因此才准许她留在府里养病。这期间,她不入我的院子,一则是因我正经下聘了郡主,二则也是怕过了病气,她一直在花园东北角的小院子里静养,从不踏出半步。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实的消息传出来,无外乎两家结亲碍了好事之徒的眼。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向郡主澄清,请郡主别因那些谣言伤怀,更不要因此失去了对这桩婚事的信任。竞成无一日不为能迎娶郡主而欢欣雀跃,又怎么会因一个通房,辜负了郡主对我的厚爱。”
他有很好的口才,调理也清晰,惠存之前的种种疑虑,他短短几句话就解释得十分清楚了。
仔细思忖起来,如果真是因为得病不便送走,自己过多计较,确实有些小家子气了。但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就算叫人腹诽,也管不得那么多。
于是她摆出了郡主的骄傲,昂了昂头道:“既然是得了病,养在府里,怎么这会儿又把人送走了?”
耿方直颇有秀才遇到兵的无奈,但依然找了个圆融的解释,“她的病势略好些了,府里也要预备大婚事宜,她再留在府里确实不方便。”说着抬了抬眼道,“郡主,都说女子嫁郎子是一辈子的大事,但男人娶嫡妻,何尝不是一辈子的大事。竞成是实心实意求娶郡主的,日后郡主过了门,自然能看见竞成的心。婚前有通房一事,是我年少无知做下的错事,只要郡主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今日可以立誓,今后除了郡主,再没有第二个女人,甚至可以保证今生绝不纳妾,还请郡主看见我的真心。”
他这番话一出,倒弄得惠存大大地尴尬起来,一时红了脸,支吾道:“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显得很焦急,“我怎么能不说,倘或再不说,郡主就要与我解除婚约了,那我……我……”
男人恰到好处的语窒,正是叩开姑娘心扉的敲门砖。惠存是未经情事的女孩儿,见他急得满脸是汗,心忽然便软了。仔细想想,一个男人能承诺一辈子不纳妾,对女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譬如哥哥和嫂子,看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嫂子温和又能干,但即便如此,架得住将来哥哥不纳妾么?
今早祖母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了这个意思,自己在一旁听着,很为嫂子难过,当时瞧她脸上一瞬划过的悲伤,那是待嫁女孩儿能够感同身受的。所以耿方直说他一辈子不纳妾,单单就是这个条件,已经让她有些动容了,到底郎子再好再坏属于自己一个人最要紧,况且自己又是郡主下嫁,屈就在一个节度使家,也不怕他反悔。
于是抬起眼瞧了瞧他,“将军说的都是真心话?”
耿方直说是,“天地可表。”
惠存点了点头,复又追问了一句:“果真一辈子不纳妾?”
他站了起来,指天誓日般下保:“若有违,甘愿受天打雷劈。”
既然这样……那再施舍他一次机会吧!她脸上浮起一点腼腆之色,“今日的事,容我再作考虑,你先回去吧。”
可他并没有离开,只是讷讷望着她,“惠存……”
惠存心头蹦了蹦,舍了官称直呼其名,虽然有些冒昧,但在定下亲事的两人之间,也不是多过分的事。
那张小小的脸上,冷漠的面具有些绷不住了,但还在勉强坚持,皱了皱眉道:“做什么?我说了会再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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