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6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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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诊断的产婆出来了,擦着手,摇了摇头。

耿夫人咬着槽牙咒骂:“丧门星,害了孩子也害了三郎,这回总算消停了。”说罢转头喊了声“来人”。

婆子进来听令,她抬手朝外指了指,“叫个牙郎来,把这贱人给我领走!”

这回是不容置疑的口吻,转头望向再要求情的儿子,在他说话之前先发了声:“你若是还舍不得她,那就和她一起走。横竖我还有你哥哥们,少了你一个,譬如没生你,你只管去吧!”

这下子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了,连耿老太太也没了声息。到底今日种种,全是因她溺爱孙子而起的,要不是她把香凝放到三郎的院子里,就没有后来这些腌臜事,郡主不会退婚,三郎也不会被砸断了臂膀。

如今可好,说不准将来是个半残,果真婚事没了,前程也没了,耿太夫人除了后悔,再也没有什么可说了。

里间响起徐香凝气息奄奄的哭声:“夫人……夫人我再也不敢了。三郎,三郎你替我求求情……”

两个婆子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她还在流着血,可谁也不在乎她的死活,只听耿夫人说:“仔细些,别弄脏了屋子。”

牙郎很快就来了,人成了这样,一般都是白送。毕竟做这种生意存在风险,说不定钱没赚着人就死了,还要赔上几天给她吃喝的开销,因此一般牙郎并不愿意接手这类买卖。

也就是老主顾,带一带吧,牙郎看着这半死不活的女人摇头,“卖给人家当粗使,只怕人也未必要,看看能不能卖到外埠去吧。”

如今她在耿家人眼里成了破烂,耿节使直挥手,“不拘你卖到哪里去,赶紧把人弄走。”

边上的婆子女使们看着,不免生出些恻隐之心,虽说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但人刚小产就被拖出去发卖,又在这数九严寒的时节下,恐怕想活命是不能够了。

那个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终究没能依靠上,眼睁睁看着她被牙郎拉走了。

人走后,地上滚落了她插在发髻上的翠玉一丈青1,耿夫人见了,一脚便将这东西踩断了,吩咐家下众人:“往后谁也不许提那贱人的名字,要是让我知道了,就和她一样下场!”

众人自然诺诺答应。

耿节使和耿夫人回到上房,各自坐在圈椅里生气。

耿夫人满腹的牢骚,恨道:“不知上世里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见这样的事。这会儿可痛快了,弄得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孩子没了,胳膊也成了那样……”说着抽出帕子痛哭不已,“我这满肚子的委屈,可同谁去说,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了!”

耿节使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行了,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怨不得别人?”耿夫人拔高了嗓门道,“不该怪咱们老太太?你是个大孝子,看着你母亲把三哥儿祸害成这样,也不吱一声,唯恐损了你们母子之情。我却要说,我们三哥儿全毁在她手里了。还有那李家!竟是怎么商讨都没用,今日登门见了他家贵太夫人,只差给人跪下,好话没听着半句,反给奚落得抬不起头来,我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耿节使冷着脸,阴霾渐次布满他的眉目,半晌哼了一声,“李臣简……路还长着呢,且走着瞧吧!”

第82章 我等着天晴地朗的那一日……

***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耿家都成了笑谈,李臣简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通房跳角楼的闹剧,便让辟邪将车停在一旁,远远看了一阵。

“公爷是瞧着她跳下来的?”云畔有些怅然,喃喃说,“出身不好的女子,也有可怜之处,一个名分要靠命去挣,结果弄得这样。”

太夫人说错了,“要名分本不为过,过就过在心气儿太高。她肚子里怀着孩子,难道耿家会让庶子的生母不明不白吗,好赖会给她个正经出处的。可她这么闹,怕不是只想当妾室,而是打着当正室夫人的主意吧!”

惠存听了,暗暗朝云畔吐了吐舌头,“是不是我鼓动得她太过,把人给害了?”

云畔摇了摇头,也不能说鼓动得太过,是这徐香凝自己没有权衡,就如太夫人说的,心气儿太高的缘故。

王妃说:“咱们进香回来,就听说那通房给发卖了。才掉了孩子,也不容人把身子养好,这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吗,这耿夫人也是个狠人,下得去那手。”

惠存心里终究存着三分愧疚,犹豫道:“要不咱们打听打听,她如今人在哪里,花钱把她买下来吧,也算救了人家一命。”

云畔抬起头,看了看太夫人,又看了看王妃,不知那二位是什么想法。

结果自然遭王妃反对,“你一个闺阁女孩儿,管那闲事做什么?她怀了你未婚夫的孩子,又挣名分大动干戈闹得名满上京,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嫁进耿家,否则遇见这样的妾室,你这一辈子都得鸡飞狗跳。你如今还去救人家?我瞧你是把脑子冻傻了!”

惠存挨了数落,不敢反驳,巴巴儿看看祖母。

太夫人夹了一块白燠肉放进她碗碟里,打着马虎眼,“快吃快吃,蘸韭花酱,味道最正。”

惠存没办法,自是不敢再多言了,反正王妃的意思是休管他人瓦上霜,再说这徐香凝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倘或心不贪,也不至于落得这样下场。

后来一顿饭罢,一家人又对坐着吃了香饮子,哥哥和嫂子行礼告退,回他们的院子去了,惠存忙站起身也辞了出来,顺着木廊追上去,叫住了云畔。

云畔回身望,见她匆匆赶过来,便问:“怎么了?有事要托付我?”

惠存支吾了下,又觑了觑兄长。

李臣简知道她们有话要说,背着手慢慢向前踱去,只听惠存叫了声阿嫂,“那个徐香凝……”然后便是唧唧哝哝的咬耳朵,再也听不真切了。

云畔认真听她说完,笑道:“我知道你的好心,我也觉得她可怜,纵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帮她一把。只是这样品性的人,沾染是沾染不得的,谁也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我想着,打发人把她赎出来,另赁一处屋子让她养身子。等她恢复了元气,到时候就让她奔自己的前程去吧,咱们帮人帮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惠存一听,高兴不已,拉着她的手说:“多谢阿嫂,你是世上最善心的阿嫂。”

云畔抿唇笑了笑,自她当上公爵夫人,诸事都求小心谨慎,其实慢慢已经失了本心,变得水火不侵起来。自己虽是不愿意的,却也没有办法,谁让现在处境维艰。唯有在这种小地方花些钱,无伤大雅地救下一条人命,似乎并不损害她的口碑。因此在惠存抱着她一通撒娇的时候,她便憨憨地笑着,自觉十分受用。

姑嫂两个又商议一阵,才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李臣简听见她脚步匆匆赶上来,回头问:“她又缠着你救那通房?”

云畔嗯了声,“惠存觉得她实在可怜,刚没了孩子,又给发卖了,怕她活不下去。”

李臣简脸上显出一种无奈的神情来,“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孩子整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捉奸,恨不得将人凌迟,一会儿又同情人家,要救人于水火。”

云畔笑着说:“公爷不懂,女孩儿也有女孩儿的道义江湖。有分寸地帮人一把,对咱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旁人可能是活命的机会。”

李臣简听了,才发现女孩子的世界原来也有热血。以前他并不懂得女人,以为大多姑娘只沉溺于春花秋月里,本能地趋吉避凶,现在看来好像不全是。譬如他的妻子,是他阅不尽的一幅长卷,如千里江山一样,一重有一重的风景。她的审时度势、她的蕙质兰心、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果决无畏,每一样都让他喜出望外。

只是遗憾……她对他总是缺乏浓烈的感情,仿佛仅仅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相敬如宾地在一起生活。这个人可以是他,换成另一个人,问题也不大。他有时候不言不语,却耿耿于怀,好像有些庸人自扰,但不时就有这种感觉涌上心头——别人是在婚前牵肠挂肚,他却是在婚后患得患失。

想是因为太喜欢,他从来不讳言自己喜欢她,并不是一眼深爱,是那种久处不厌的难得。夫妇之间,能做到这样便够了,当然若能更深邃一些,那就更可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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