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75节(2 / 2)

加入书签

解差一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公爵夫人无疑。寻常这等人上人,是不会多瞧他们一眼的,如今家里落了难,只好纡尊降贵来同他说好话,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不过心下虽感慨,规矩却不能坏,便堆出真挚的神情道:“夫人,并不是小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实在是看押的规矩森严,就连今早陈国公打发人来送的东西,咱们也没敢放进去。实在是魏公爷身份不一般,咱们得确保他看押期间万无一失。万一送来的东西里头有些什么不好的物件……人有了闪失,咱们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敢胡乱应承。”

云畔没办法,示意长史官又加了一张银票,好言好语道:“押队,这里有一千两银子,权当我给押队和诸位效用买茶吃的。里头关押的人,是我的命,别人送来的东西你们不敢接,我送的东西绝没有坏心思。还请押队能体谅我,眼下正是大寒的节气,他一个人在里面,不知吃住怎么样,只求让我见他一面,也好放心啊。”

解差垂眼看了看银票,眼神里有动容,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苦巴巴在这里守上一辈子,也不可能赚这么多的钱。

想伸手,却不敢,只好连连摇头,“请夫人见谅,这钱小的有命拿,只怕没命花,魏国公是才关进来的,多少人都盯着呢。小的若是放您进去瞧人,上头怪罪下来,小的吃罪不起。所以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小的,天寒地冻,夫人请回吧,里头虽不像府上那样滋润,但总是有饭吃,有被盖的……”

“那他吃些什么?”云畔赶忙追问,“有人专为他预备饭食吗?送进去的饭菜都靠得住吗?”

解差被她问住了,抬起冻僵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心道到了这步田地,哪儿来的人专给他开小灶啊,却又不便直撅撅回答,只好敷衍着:“饭食肯定没法同府上比,就是些粗茶淡饭,但绝对靠得住,每顿都有人拿银针验了毒,才给送进去。”

惠存踮着脚尖往里眺望,夹道深深,透过风雪,只看见两扇紧闭的门扉。于是转头问:“可是你们吃什么,我哥哥就吃什么?你们从哪里送饭进去?到了他手里,饭食还热乎着吗?”

这些问题愈发难回答了,解差耷拉着眉眼支吾:“这么冷的天,饭菜才出锅就凉了……”

云畔一听,哭得了不得,他的身子不能受寒,在家时候她处处小心张罗,如今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不是要他的命了么!

“押队,请你替我想想法子,见不着人也没关系,替我们把东西传进去也成。”她又示意檎丹加了一千两,“只要把东西送进去,不拘押队怎么分派,这些钱全是你的,倘或不够,你只管开口。”

那个押队有些眼晕,看着这二千两,直直咽了口唾沫。

二千两啊,足够在上京买一处大宅子,再雇上几个女使婆子伺候了,多少人一辈子能挣二千两……问问他的眼睛,看着这二千两真是垂涎欲滴,但问问自己的心,钱好拿,命也好丢,比起钱财来,还是活着更要紧。

于是调开了视线,正气道:“夫人别再说了,小的做不得那么大的主,还请见谅。”

长史上前又打商量,“押队,你在这夹道供职多年,深知里头窍门。咱们青天白日送来不合适,或者可以等你们换班时候,哪怕半夜里来也成啊,只要押队你一句话……”背着人把银票塞进了他手里,“只要一句话,这钱便是押队一个人的,咱们必定守口如瓶,绝不在人后翻小账。”

说罢一通拱手作揖,请求通融。

这一千两的银票,握在手里滚烫。看守夹道不算肥缺,自当今官家即位起,这角门子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关押进皇亲国戚了,冷不丁来了一个,聚宝盆捧在手里,竟不知道怎么使才好。

解差有点为难,“银票我是真不能收,早前角门子无人问津,咱们这些人当班的时候赌钱吃酒也没人管。如今魏公爷来了,内外不知加了几拨人,我就算有空子,那也不敢钻啊。”

“就没有一点办法?”长史陪着笑脸道,“劳驾再斡旋斡旋,押队的好处我们府上记着,将来绝亏待不了押队的。”

那解差斟酌了半晌,最后道:“东西是真递不进去,不过可以变通变通,和上头申报,送个人进去照应。只是有一桩,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府上安排个能干忠心的小厮吧,随身带些物件进去,寻常要是还缺点什么,只要无伤大雅的,我也可以帮着递一递。”

云畔和惠存一听,顿时欢喜起来,辟邪在后面跃跃欲试,“小的进去,小的从小伺候公爷,伺候了十几年,最是熟门熟路。”

云畔却说不,“还是我进去吧,反正该奔走的地方都奔走过了,只等官家开恩。在家候着,我委实不放心,倒不如人在跟前,心里还踏实些。”

大家面面相觑,家里两个主持大局的人要是都进去了,那万一再有什么事,岂不是乱了套?

惠存不赞同她这么做,可是她心意已决,好像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回到家后,她在太夫人和王妃面前也说了自己的想法,太夫人和王妃都大感震惊,“一个人吃苦不够,还要再填进去一个吗?快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这会儿去问忌浮,他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云畔却是铁了心了,平静地说:“祖母,母亲,我和他成婚半年,其实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我要是能进去,恰是我们夫妻像常人一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他吃着苦,我在外面锦衣玉食地受用着,心里也不好受。倒不如同甘共苦,将来他被赦免,我跟他一道出来。倘或官家狠心关他三年五载,我也跟他在里头三年五载,两个人在一起,也好做个伴。”

她说到这里,触动了太夫人的心弦,怅然道:“好孩子,没想到你这样一心为着他。早前我瞧你年轻,又是张太后安排的婚事,说实在话,其实并不看好你。现在忌浮出了岔子,我瞧着你为他奔走筹谋,才知道你果真是个好孩子。原谅祖母先前张罗为忌浮纳妾,伤了你的心,就当我老糊涂了,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这回你自愿进去陪着他,我才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那样深,想来往后也没有人能拆散你们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云畔没想到太夫人会有这一番内心剖白,忙道:“祖母言重了,您说这些,可是要折得孙媳妇没法活了。”

太夫人摇了摇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拿真心对忌浮,我要是还来作梗,岂不是像耿家那老婆子一样了。”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但这样时节,怎么说都有种苦中作乐的嫌疑。

王妃将她的手紧紧合在掌心里,温声说:“你可要仔细想明白,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又是女孩子,那种地方阴寒得很,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云畔说不要紧,“我身子强健,在外头牵肠挂肚,反倒更容易生病。”

太夫人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对王妃道:“她这性子,也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既然要去,就让她去吧!”一面讪讪笑了笑,“两个人见天在一处,没准儿出来的时候,能带上个小娃娃。”

这就是老太太的一点小心思,到底子嗣还是很要紧的,那样苦寒的境遇下,也不忘提醒一下他们小夫妻最重要的使命。

横竖家里都说定了,就剩下打通上面的环节了,云畔直去找了陈国公,把来意同他说明了,陈国公发了一会儿怔:“弟妹当真决定这么做吗?”

云畔说是,“日后我们夫妇能不能出去,就全仰仗大哥了。”

这样做,是真有一股悲情的味道,让陈国公愈发觉得肩上责任重大。

果真他自责不已,“是大哥无能,一时救不出忌浮来,不过弟妹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你们走出西角门子的。”

云畔说好,“那我们就等着大哥的好信儿了。”

如果说把人保出来有难度,要送一个人进去,则轻松得多。

陈国公向官家回禀,说忌浮身上病症又加重了,他的夫人自请一同关押,好进去照应。

官家听后甚为感慨:“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江珩的女儿倒是半点不像江珩,更像大长公主。”

最后自然是答应了,李臣简的身子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凡拿这个做借口,只要官家不打算要他的命,必定不会作梗。

禁中恩准的口信传出来时,正值傍晚时分,云畔接了消息便筹备起来,虽然不能带太多东西,但日常的被褥衣裳还是可以随人进去的。

王妃和惠存将她送到夹道口,千叮咛万嘱咐,“倘或有什么要紧事,无论如何一定想法子传口信出来。”

云畔点头应了,复又对王妃道:“母亲,我和公爷都不在,不知那些小人会怎么为难家里,还请母亲万事小心。”

王妃让她只管放心,“我们身上都有诰封,量他们不敢造次。就是你们在里头,怕是要吃苦了。”

云畔只是淡淡一笑,吃苦不会让她却步,反倒因为能见到李臣简,心里变得踏实起来。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