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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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松介换过好几个汉语老师了,没有一个像周寻那样随性。周寻将白板笔在手里转出花样,牛仔裤的后口袋里堪堪放着手机,甚至连高马尾都在鬓角或脑后蓬蓬散落碎头发。

这样一个老师,明明还露着虎牙微笑,眼睛却锐利地盯紧他的每份作业。日语当用汉字错用在汉语中,再细微的差别她也一眼得见;课堂上一边夸奖大家的回答,一边却毫不留情地指出一个又一个“小问题”。

友松介不希望被周寻抓住任何错漏,可偏他越着急想表现自己,周寻越像是针对他一样,找到他越多的错误。

友松介本因为自己在班里有些基础,每天都会特别完成汉字相关的书写作业。他刚充满信心地度过了一周,情况已经急转直下了。

他暗暗质问自己,周老师怎么了?是他哪里做的不对了吗?忍了又忍,友松介决定问个明白。

摸摸装着满是红圈的作业的公文包,友松介在一众下课出门的同学中回过身,重新推开玻璃门。

大厅里有个蓝色T恤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牛皮纸袋装着的糖葫芦背在身后,在人流中站着不动。逆着人群的友松介正涨红着脸往回走,试图避开同学的目光而低着头,正巧和这个男人撞上。

陈羽已经尽力将糖葫芦藏在身后,人也避着人群站在一旁了。从同事的朋友那里刚打听到周寻落脚的机构,又费劲拿到周寻的课表,他不敢再踌躇,赶着来堵周寻下课。没想到——

陈羽正留心出来的每一个面孔,倏忽身后被撞,一个没拿稳,五六串糖葫芦从手中散落一半。已经在通通直跳的心脏猛提到嗓子眼,陈羽良久没有感受过的愤怒和失控猛地袭上心头。事情陡然脱离掌控的冲击令他眼前一黑,血直冲头顶。

“对不起!对不起!”友松介深深鞠躬,赶紧捡起公文包,又一根根捡起陈羽的糖葫芦。他其实不了解牛皮纸袋里具体是什么,脸一时间简直在燃烧起来了。

陈羽突然感觉世界很远,周围的嘈杂声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热血流淌,心脏狂跳,难言的愤怒像爆裂的气球在耳边炸开,震到自己耳鸣。陈羽狠狠捏起了拳头,意识到这一点的他赶快深呼吸,还没等放开拳头,就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耳朵直扎进心脏。

“陈羽,你又要打谁?”

周寻显然是跑了好几步,马尾着急地挂在右耳一缕,她一把将友松介护在身后。

周寻黑了,也瘦了。她挡在友松介身前,没有看陈羽手中的糖葫芦一眼。

因为担心和焦急,周寻的声音变得很尖,确确实实像极了一把利刃,此刻正捅在陈羽心窝。

陈羽张了张嘴,眼眶已经委屈得开始发疼。他想解释什么,但又无从谈起。紧紧攥着的拳头立刻松开,陈羽呆呆地看着周寻。周寻确实道破了他的冲动。

“先生,大丈夫!(老师,没事!)周老师,周老师!”

友松介被周寻突如其来的保护吓了一跳,他没见过这么紧张的周寻。情急之下,日语和汉语混着说了几句,忙把糖葫芦递给周寻看,“老师,因为我打了他!掉了!对不起!”

周寻接过糖葫芦,低声跟友松介说,“大丈夫。これは私の友达だ。先に行こう。”(没事,这是我朋友,你先走吧。)话虽然如此,周寻的身体还牢牢地挡在他面前,友松介甚至没能看清陈羽的脸。周寻看起来非常生气,他手足无措起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立刻消失殆尽。再次道歉之后,友松介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大厅。

陈羽感觉手里的糖葫芦直直发坠下沉,多年没有过的不知所措把他包围了。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蔓延的酸涩感,他甚至没有勇气看那个匆匆离开的日本人一眼。

周寻隔开了他们两个,而且完完全全站在了对方那边。

想发脾气的羞愧令陈羽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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