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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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2月1日是除夕,京城的鞭炮声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孩子们零星点燃的鞭炮声更是从没有停止过。在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头,亲戚朋友的互相走动更是一个重要内容。至于官场上的走动,更是要紧。向同一阵营的上司拜年,向其他利益相同的人赠送礼物,每一在寻常人家表示心情的正常交往,在官场上都带上了更多的含义。

袁世凯这几天“病了”,虽然送礼以及接待这等事可由袁世凯家的大管家操办,这些营运并没有因为袁世凯病了而停止。但是以生病为由“闭门谢客”,这本身就是一个很稀奇的信号。官场里头自然立刻对此有了反应,有说袁大人心灰意冷的,有说袁大人现在是开始韬晦的,甚至说袁世凯因为北洋军的失败,没脸摆谱的。各种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猜测纷纷出笼,却没有一个猜对的。

尽管得知人民党释放了王士珍,在王士珍真的回到北京前,袁世凯依旧不太敢相信陈克能表示出这等诚意来。直到亲眼见到王士珍出现在自己面前,袁世凯才放下心来。他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见到袁世凯真诚的笑容,即便是王士珍这样能够自控的人,他依旧感到眼睛湿润了,上前几步,王士珍认认真真的给袁世凯行了一个军礼,“袁公,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袁世凯上前拉住王士珍的手,“胜败兵家常事,聘卿能回来就好。你失陷之时,我实在是万分担心,只怕陈克对你下了毒手。聘卿,来赶紧坐下。”

王士珍虽然感动,却也不会惺惺作态的装什么小儿女态。与袁世凯刚坐下,王士珍就着急的说道:“袁公,若是您想重建第三镇,只怕陈克已经有了针对此事的布置。”

袁世凯本来还想慰问一下王士珍路途上的劳苦,顺带问问王士珍被俘后是不是受了什么苦楚,听到这话,袁世凯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聘卿怎么知道的?”

把陈克与自己的谈话给袁世凯重复了一番,王士珍接着分析起陈克针对北洋俘虏的安排。返京的路上王士珍一直没有说话,他反复回想着听到的那些话,试图从其中找出人民党的真正意图。此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袁公,不管陈克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他都试图收买安徽民心,所以急需钢铁。想来他已经知道您想尽快重建第三镇,所以他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幌子,真正的杀手锏却是怎么对待第三镇。他把官兵分开,又给与救治。目的就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

袁世凯边听边微微点头,他的确是想尽快收拢第三镇的败兵重建第三镇。但是人民党行事却大出袁世凯意料之外,他们抓到第三镇和第十三混成协的近万官兵之后,既不屠杀,也不释放,居然暂时给看押起来。这彻底打乱了袁世凯最初的计划。听王士珍分析的极有道理,袁世凯也觉得很是宽慰,即便是被俘之后,王士珍依旧没有失去以往的镇定。

如果陈克能听到王士珍此时的分析,他会发现,不同的认识角度却能够达成相同的推导结果。陈克对于俘虏们政策完全是抄袭党的历史,唯一不同的是,陈克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把北洋军的官兵转化成“解放战士”,所以陈克自然就把这些北洋士兵当成“炸弹”来用。

王士珍对此恰恰有同样的看法,他认为人民党把军官与士兵分开关押,就是通过剥离军官对士兵的指挥,然后“惑乱军心”,身为北洋军的高级军官,王士珍自然是知道自家事的。几千被释放的北洋军士兵一路返回北京,在没有军官带领的情况下,若是不闹出大事来反倒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这样,袁世凯不仅不可能重建第三镇,连带着还会大大失去对其他五镇北洋军的控制能力。

袁世凯起家靠的就是军功,王士珍的分析虽然没有能够深入人民党的营运核心,对袁世凯来说却也足够。北洋军的大败直接动摇的是袁世凯的根基。人民党的青年干部们有一个通病,这也是陈克的知识带来的影响。大家忍不住总想“风物长久宜放眼”,陈克主席高瞻远瞩,用意深远。同志们自然也觉得考虑问题得从“大处着手”。所以人民党同志普遍认为,政治上整体的危险是袁世凯面临的最大威胁。但是袁世凯真的不这么认为,在支撑袁世凯的力量“支柱”北洋军遭到沉重打击的时候,袁世凯首先要完成的就是稳住北洋军。

至于慈禧的生死,帝党后党的威胁固然重要。但是清廷不是人民党,做事情风风火火,想扳倒一位军机大臣,那是需要相当众多人的支持,以及相当长时间运作的。但是北洋军一旦对袁世凯离心离德,袁世凯的覆灭就近在眼前。

“聘卿,现在只有让陈克讹诈一笔么?”袁世凯问。心里头虽然极为不甘心,袁世凯依旧没有激动。能屈能伸是实权人物最重要的素养之一。

“袁公,陈克既然满心都想夺取汉阳钢铁厂,那就不妨让他做几天美梦。不过我看陈克也不全然是个妄想之人。至少十几万吨的钢铁,还是得让他拿到。”王士珍准确的给出了答案。

到了此时,袁世凯也没有别的办法。陈克既然想用农具收买百姓,这马上就是春耕,他的急迫心情袁世凯能够想象。万一陈克觉得拿不到自己想拿的东西,恼羞成怒,把矛头完全转向打倒袁世凯这方面上,袁世凯的确会遇到极大的麻烦。

最终袁世凯与王士珍定下了北洋的底线,可以以最快速度提供给陈克一部分钢铁。而且长远上先和陈克敷衍着汉阳钢铁厂的事情。但是第三镇被俘的北洋军军官必须迅速回到被俘部队中,而且尽快能够以“体面的方式”离开人民党控制。

“聘卿,严几道与陈克到底是谁在掌权?”袁世凯问出了看似无关的问题。

王士珍却知道,这是袁世凯准备下定决定与陈克合作,袁世凯这话里头的真正意思是陈克是否可靠。如果人民党真正的执掌者是严复的话,袁世凯还是能够对其有着足够的信赖的。无论是操守而言,还是执行协议的能力,哪怕严复是敌人,依旧可以很大程度上予以相信。

“袁公,人民党的领导者的确是陈克。严复现在只是执掌水军和教育部。”王士珍明确的给出了答案。

听了这话,袁世凯微微叹了口气。他对陈克的可信度还是有着极大的不信任感。那些侥幸得手的小人们袁世凯见得太多了,他们总是会最大限度利用手里的“筹码”。破坏协定,食言而肥,对这帮人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他们有着永远满足不了的胃口,陈克极有可能就是这种人。即便陈克不是这种人,陈克依旧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急功近利,面对有利局面的时候总是会干出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袁世凯却没问出“陈克可靠么”这样的问题。无论陈克是不是可靠,最终下决心与陈克交易的是袁世凯,一旦出了问题,袁世凯必须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沉默良久,袁世凯终于说道:“就信陈克一次。”

下了决心之后,就要选定谈判人选。袁世凯觉得现在适合与陈克谈判的人选就是王士珍,但王士珍刚刚脱离虎口,再让他回去却不合适。正不知怎么给王士珍提出此事,王士珍已经开口说道:“袁公,请让我回安徽与陈克谈判。一来陈克比较信我,另外谈成之后我也好就地整顿部队,尽快离开安徽。”

按耐住心中的高兴,袁世凯说道:“聘卿辛苦了。”

大框架确定之后,两人又敲定了一部分细节。袁世凯这才询问王士珍到底怎么打了败仗。王士珍详细的讲述了与人民党交战的过程,袁世凯听的变了脸色。造反的军队都是乌合之众,素来只能打顺风仗,遇到北洋军这等拥有强大火力的官军,都是一触即溃,根本打不了持久战。

人民党部队不仅能与北洋军相持不下,而且还能长途行军后将北洋三千精锐一举歼灭。这等战斗力已经在北洋军之上了。更不用说,人民党还有严复这位海军将领,王士珍对人民党内河舰队的猛烈炮击心有余悸。北洋军垮的这么快,被炮击彻底打乱了秩序是重要原因。人民党丰富的攻城经验恰恰被充分发挥出来。

皱着眉头,袁世凯半晌不语。北洋军不是轻兵冒进被打了伏击,而是在这等高水准的一连串战斗中被彻底击垮的。袁世凯与王士珍都老于行伍,北洋军与人民党进行的这些战斗都需要高水准的指挥能力,更需要对整个战局强有力的把握能力。就北洋的经验来看,若没有一大批极有水准的指挥官,就算陈克是武侯再世,他也不可能靠一个人打这些仗。

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些高水准的指挥官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若说人民党是靠安徽新军的被俘人员支撑这种战役的,袁世凯是绝对不相信的。安徽新军的能耐袁世凯并非不知道,若是他们有这等能耐,就根本不可能被陈克远行千里,一夜间就破了安庆城尽歼安徽新军。

想到这里,袁世凯慢慢说道:“聘卿,你就留在徐州。无论如何,定然要查清陈克手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就现在看,陈克绝非孤身一人,他手下必然还有一大批人。”

“是。”王士珍想的与袁世凯完全一样。他与段祺瑞多次讨论过战事,虽然缺乏各种人民党方面的资料,但是北洋军是两人指挥的,反复推演之下。两人得到了一个沮丧的结果,当王士珍带兵与段祺瑞合兵之后,失败仅仅是时间问题,两人竟然完全找不出找不到击败人民党的可能。特别是王士珍提议与段祺瑞模仿人民党一方作战,王士珍发现自己如果充当了参谋长的职位,无论如何都指挥不出人民党的作战特点来。那种水银泻地一样的流畅感,那种面临强敌时针锋相对的战斗,以及说打就打,说走就走的果断。绝非扛枪一年的官军能够指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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