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倚天身为当事人,感受最直接。
乾劲一直稳健,从未如此高亢;坤劲低调,也从不和乾劲一较高低。现在乾坤二力都高歌猛进,它们不再从属于自己仿佛,变得有自己的生命力,好像两条蛟龙,翻滚、升腾,鼓荡着浪潮澎湃激烈。
最终它们要把束缚自身的躯体冲破似的。
程倚天身体形状没有明显变化,但是,他的脸忽而赤红,忽而碧绿,忽而红中罩着青,忽而红中泛着青,忽而又青中映着红。看得一旁观战的天慈、天玄等瞠目结舌。
能将阴阳功力同时练到如此境地,当真那个人复活了不成?
天慈想到一开始看见程倚天时自己心里的感觉,心潮起伏着,忍不住喃喃:“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说得一旁天玄都变了色,天慈惊觉,脸色一时雪白,双手合十,只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鹰王要置程倚天于死地的心昭然若揭,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程倚天脸上青红变幻固然越来越激烈,但是,程倚天个人阴阳二力交缠,持续的时间却过于长过他预料。
没有一种功夫能在失去主体掌控后不火入魔的,哪怕只是一般的内功,也会因为真力增长幅度过大,而自损经脉。
然而他一再催动功力,始终没法让乾元混天功彻底崩溃。他的内力汹涌,好像能量巨大的海涛。可是,程倚天这个单薄的山崖,几次三番要被淹没,潮水微微褪去,坚固的山体还是从波涛中挺立出来。
“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我的内力也能被你控制?”
走火入魔的边缘,行功之人还能说话,这让鹰王十分惊讶。即使惊讶,为了不比比下去,他也收住两分进攻的势头,立足风尖浪口,故作轻松笑道:“这是海涛龙汐。对付你这样自负又盲目的内家高手,本王自打练成此功,今天可是第一次使用。”
“噢!”程倚天露出神往,片刻之后,一双蒙上一层赤色的眼眸轮转出残忍的目光。
大海的力量是无穷的,可是它可以吞没一切的同时,也可以毁灭掉原本所有。鹰王的海涛龙汐,灵感来自于大海,就在这源源不断涌动着的类似于大自然神力的无穷的力量中突然升起一物——它坚挺如高山,锐利如宝剑,起先还无声无息分流突破,不多时,它就冲出了浪涛。
鹰王的内力被撕开一个偌大缺口。一直稳定运行的内力受到外力冲破,变成了急泄而下的瀑布流。他控制不住踉跄,身后,司空长烈和楚风先后冲到凉棚口。
楚风拦住司空长烈:“不可!”
司空急道:“你知道什么?”
两个人内力轻轻一碰,楚风严峻的神色叫司空长烈不得不驻足。
鹰王是骄傲的人,身为他的下属,谁都知道。况且鹰王和逸城公子激斗,竟然到了不得不使出全力的地步,想一想,此时此刻场上的两个人,谁也不可能插足进去吧?
眼睁睁看见一直处于下风的逸城公子挥掌将主子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不仅鹰王心惊,程倚天本人以神志恍惚。功行极致的乾坤二力意外汇合,从未感觉到过强大的内息让程倚天浑身上下,包括头脑都万分难受。
他眼眸发红,印堂发暗,集聚出一条明显的竖线,好像额头已经爆开。
招数也就一招,往前挥掌,罡风猛烈,逼得白瀛楚无论怎样都只能举掌相迎。
数声巨响,震得方圆数丈沙土飞扬。
雨大了一点起来,淋湿了程倚天的脸,鹰王也不再幸免。
楚风来到莲花宫那里,隔了一段距离,向就在凉棚边缘的云杉招手。云杉正六神无主,一方是对她恩重如山的王者,为了她,淌足江湖这一池浑水;一方又是她从未断绝牵挂的恋人,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多少个悲惨、凄凉、寂寞的日子,她都靠思念他的笑容活?这样两个人拼得你死我活,谁胜,另一方都会遭受重创,无论身体,还是精神,让她怎么办才好?
她该怎么办才好?
眼角瞄到招手的楚风,云杉不由自主迈步走去。
楚风拉着她的手,转呀转,来到蓬莱仙阁的凉棚口。
这时候,鹰王距离己方阵地又近了数尺。程倚天的脸,便在不远处。大雨,挡不住距离很近的他们。楚风紧紧握住云杉的手,云杉禁不住浑身一抖,眼神中流露全是纠结和痛苦。
鹰王没有发觉。
程倚天却一眼洞穿。
云杉旁边的楚风嘴角含笑,诡异莫测。但是云杉——云杉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她是在关心?还是再乞求?如果关心自己,现在白瀛楚处于劣势,无需如此难过。而她偏偏这么难过……
程倚天的意识越发飘忽起来。
对面那张脸开始还只是云杉,不知怎的,忽然之间,那上面的表情便让他陌生起来。舒展的眉头,弯弯的眼睛,不是情人该有。笑容这样亲切和睦,好像……好像……
——好像娘亲的感觉!
娘亲?
程倚天不由自主要想早已没有记忆了的程家长媳——柳亦如,可是,这个娘的面孔就是不出现,出现的,他几乎能看清楚上面眉毛生长走向的,是一张和云杉一模一样的脸。
怎么会这样?
还有一声一声的呼唤:“天儿、天儿——”
又是刀剑横空、血肉横飞的尖锐声!
大团的血晕开在他的视野里,一个白色的身影云朵一样飘忽。
那是谁?
再摸摸脸,红红的,被雨水冲刷过了没那么粘稠,可是,他还是辨认出来:这是血,是血!
程倚天纵声长叫!
啊——
大量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
“公子——!”
四杰不顾一切冲出凉棚。杜伯扬抱住他,他嘴巴里面鲜血已经形成粗短的血柱。
“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快点离开!”杜伯扬疾呼。
萧三郎对冷无常说:“飞鸽传书,速召吴不医。”
冷无常轻烟一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