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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相信就算自己刚刚没有进浴室,他们当着他的面也能说出这些话来,说不定还会直接问他你爸那边不是一直想让你回去吗?你爸又有钱,你为什么那么傻不回去?之类的话。

贺昭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但他们是张鹏和张江洋的亲人。

林佩玲不想张鹏和张江洋为难,他也不想林佩玲、张鹏和张江洋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张鹏和林佩玲去买菜终于回来了。

贺昭从浴室出来,客厅里热闹一堂,隔着好几米,张江洋有些愧疚地看着贺昭。

贺昭不想从浴室出来一方面是觉得尴尬,另一方面就是不想看到张江洋这样的神情。

每一次,当张江洋的亲戚毫无遮拦地展示着穷酸、粗俗的那一面,张江洋就会沉默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此刻,刚刚若无旁人谈论的人打住话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剩下贺昭和张江洋大眼瞪小眼。

张江洋旁边的奶奶拉着林佩玲的手正在说话,一派其乐融融。

其实张江洋的奶奶对孝顺的林佩玲还是很满意的,唯一的不满意就是她还带着个拖油瓶。

贺昭回房间换了衣服,没一会儿,张江洋敲了敲门进来了。

不等张江洋开口,贺昭说:我走了,要是问起就说我回奶奶家了。

张江洋:你不一起吃饭?

我奶奶非要我去,你知道的我也没办法,我起床起晚了,她已经一直在催。贺昭说。

一起吃什么饭啊,贺昭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这儿,大家的视线都看着他,他就像格格不入的异类,被反复打量讨论。

或许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而他是唯一一个不被接纳、多余的外人。

今天是张鹏的生日,张鹏是个孝子,同时又挺护着他,再挑起类似的话题,简直就是在给张鹏设难题。

他不愿意因为自己引发什么不愉快,让张鹏愧疚,林佩玲难过,

他不在场的话,不用顾忌他,至少场面不会那么难看。

张江洋低声说:我奶奶她们就是这样,说话难听,但她们不是讨厌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贺昭:我知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张江洋又说:姑丈好赌,我不能跟他们说你和阿姨有钱,会给你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贺昭啧了一声:张江洋,我只是要回我奶奶家,我不是每年都这样吗?你不要搞得好像我是发脾气离家出走一样好不好?

张江洋见他神色无异样,松了一口气:我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第28章 天台

坐在楼顶天台上,贺昭想,自己这跟发脾气离家出走又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分别的,他更像是被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明明也是他的家,可每一次张江洋的其他亲人一出现,贺昭就会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天台上马婆婆搭了架子种了不知是水果还是蔬菜的藤蔓类植物,翠绿的叶子沿着架子攀爬织成网,遮住了些许阳光。

这座城市没有秋天和春天,只有夏天和冬天无缝交替工作,在理应进入秋天的月份里阳光仍蛮横无理地灼烧一切。

楼下响起了喇叭声,贺昭抬眼看见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驶了进来,他认得这辆车,张江洋叔叔的。

果然,很快,面包车停住了,张江洋的叔叔婶婶还有两个孩子从车上下来了。

可真热闹。

贺昭就坐在架子阴影下的躺椅上玩游戏,没一会儿饥饿感来势汹汹。他摸了摸胃,饿得隐隐有点儿反胃,起晚了没吃早餐,甚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现在又热又渴又饿。

流浪三毛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好他是个活在高科技时代有钱有手机的流浪三毛。

贺昭打开外卖,熟练地戳进常光顾的那家柠檬茶店,一杯不起送,随意加了两杯,下单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把地址改成了7楼易时家。

他打开微信,给易时发消息:哥哥请你喝柠檬茶~外卖来了吱我一声~

易时回得很快:你在哪?

没有问为什么请他喝柠檬茶,没有问为什么地址不填自己家,而是你在哪。

简简单单三个字,易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一瞬间,贺昭却有种被洞穿的感觉。

很难形容的感觉,好像浮在表面的面具被打碎了,胸口闷闷的,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沮丧。

贺昭突然就失去了活力,和旁边的叶子一样被晒蔫了,游戏也不想打,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静静坐着发会儿呆。

他其实有点儿寂寞。

不是难过,不是愤怒,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就是有点儿寂寞。

一种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小地方的那种寂寞。

过了好一会儿,贺昭才回:在楼顶。

他打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诡异地闪过一丝期待,明明什么都不想让易时知道,又希望他能读懂点什么。

但易时没有问他为什么在楼顶,只回了个。

一个句号?什么意思?

贺昭懒得去猜,仰靠在一动就吱呀吱呀的躺椅上。

其实今天天气很好,天很蓝云很白,就是有点晒。

如果来片云把太阳遮住就好了。

易时拎着贺昭点的柠檬茶走上天台的时候,贺昭正自在地靠在旧旧的躺椅上,翘着腿,脸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很认真,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恰到好处打在他脸上,勾出侧面的弧度,很漂亮还带着点儿倔强冷淡。

贺昭的五官很出色,近看远看都是个惹人注目俊朗干净的少年,但在某个时刻某个角度,不只是帅气,有一种跨越性别的漂亮。

易时看了几秒,收回了目光,如果把漂亮二字说出来,贺昭估计立马跳脚跟他理论。

好快,比我想象中要快。贺昭瞄见易时过来了,见他没出声也就没动,但干渴使他没办法继续幽深。

他半起身,拉开易时手中的塑料袋,拿出一杯柠檬茶插进吸管喝了一大口。

他真的渴了。

易时安静地站在贺昭旁边,他没有开口,贺昭也没有。

贺昭缓慢喝了半杯柠檬茶,才忽然说:原来不是葡萄,是丝瓜。

语气很轻松但是很笃定。

易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藤蔓,不高的棚顶隐蔽处结了几个小小的丝瓜。

易时:嗯。

有一丝闷热的风从棚顶抚过,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只有几片叶子勉强动了动。

沉默了片刻,贺昭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我一直以为马婆婆在种葡萄,你见过葡萄吗?不是水果店卖的葡萄,而是整株的长在地上的活葡萄,我只在小学语文课本上见过,就是像这样搭架子,也不知道长得跟丝瓜像不像。

易时声音压得很低,冷冷淡淡懒懒散散地却意外地很耐心:不知道,没见过。

贺昭仍看着丝瓜,又说:丝瓜好,丝瓜炒着好吃。

易时: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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