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1 / 2)
永昌十二年。
寒冬腊月,临近过年,位于郊外的金台寺迎来了一行打城中过来的女眷贵人,统共五辆马车,加上主子、下人笼统有个二十多号人,领头的一辆马车最为华贵,外头挂着一块刻着“顾”字的木牌,旁边还雕着一朵牡丹花。
这是顾家的家徽。
只不过雕得十分隐蔽,若不细察,一时恐怕还发现不了。
马车停下,伶俐的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又是安放脚凳,又是撩起车帘,扶着里头几位主子走下马车,头一个走下马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梳着高髻,穿得也十分华贵,发髻旁边的一支金步摇随着走动轻微晃动。
她是顾家如今的当家夫人,姓徐,单名一个穗。
跟着她下来的是两个少女,一个看着年长些,约莫十六岁的模样,名唤顾婉,在顾家这辈姑娘里排行第一,穿着一身丁香色的竖领长褙子,外头罩着一身月白色的披风,眉眼温柔,体态端庄,一看便知道是那种大家族里教养出来懂规矩的姑娘。
她身后年岁稍小些的姑娘看着便要跳脱许多。
不等丫鬟搀扶就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地上积雪尚在,被她这么一踩发出“呲呲”的响声,许是觉得好玩,顾昭又拿着鞋底去玩地上的雪籽,被徐氏看到自是又一顿没好气的教训,“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都十四了,还如此贪玩。”
顾昭打小就顽劣,平日里对她阿娘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还要同她顶上几句,这会刚想回嘴就被顾婉握住了手,然后女儿家温柔的嗓音就响了起来,“阿娘也别怪阿昭了,阿昭这阵子好好待在家里陪我做女红,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心些也是正常的。”
徐氏一贯疼自己这个长女。
这会见她帮人说话,也不好再斥责顾昭,只是语气无奈地嗔怪几句,“你就纵着她吧。”
话音刚落,身后一辆马车里又走出两人,却是顾廷抚的宠妾陶氏,她领着自己的女儿顾筠过来,瞧见她们一行人便低眉顺眼的请安,“夫人,大小姐,四小姐。”
顾筠虽然不喜欢这三人,但想着自己阿娘先前的嘱托,也就乖乖请了安。
徐氏看见她们母女,心里就不大舒服。
尤其是看到陶氏这幅打扮,心里更是一股嫌恶涌上心头。
可如今在外头,她也不好发作,冷着脸点点头,算是承了她们母女的安,想起顾廷抚来前的嘱托又不咸不淡地说道:“今天是给二哥儿和三哥儿来祈福的,我还请了住持帮忙开光,回头你拿个三哥儿的贴身物件同我们一道去,等三哥儿考科举的时候便给他戴上,也算是佛祖保佑了。”
陶氏一听这话,果然喜上眉梢,又恭恭敬敬谢了人,这才牵着顾筠的手立在徐氏身后。
态度谦卑极了。
她们一行人说话的时候,最后一辆马车也终于到了,相比徐氏母女的马车,这辆马车看着就要普通许多,甚至在马车停下的时候都没有人上前伺候……可即便如此,还是让在场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顾昭是头一个说话的,看着那辆马车停下,脱口而出的声音带着十分的不高兴,“阿娘,你做什么又把她带出来?”
徐氏敛着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辆马车,待看到一个曼丽身影从帘后出现的时候,眼中瞬时闪过几道阴鸷,而她身边的陶氏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细长柳眉轻轻挑了下,而后又重新垂了下去,垂手侍立,依旧是往日的谦卑。
坐在马车里的顾攸宁看到外头这一行阵仗,神色倒是十分平静,耳听身边四喜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下去吧。”
她也只是点点头。
而后抬起胳膊由人扶着她走下马车。
她今年也不过十六,不比顾家其他主子穿着华贵,她的衣容十分普通。
月白色的竖领短袄,底下是同色的棉布长裙,只用红线在裙摆、袖子处绣着几朵红梅,走起路来露出一双干净的绣鞋,乌发随意绾了一个普通发髻,因为还未出阁,头发没有全部挽起,垂下来的那些又用红线编了一股,此时正乖顺的垂在肩上。
从头到脚,并无什么饰物,只在腰间挂了一只荷包。
身后也不似顾家其他几个小姐跟着三、四个丫鬟,只有四喜一个贴身丫鬟。
她是真的生了一张好颜色,不仅是来迎客的几位禅师瞧着呆了一呆,就连顾家这些不知看了多少回的人在看到她出现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会愣神,可顾攸宁仿佛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仍旧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脚步和呼吸都不曾错漏一拍。
走到徐氏面前才弯了膝盖,问安,“二婶。”
“快起来。”徐氏此时早就看不出先前的不喜了,笑着上前扶了她一把,言语温和,“都是一家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顾婉也跟着上前,主动挽起顾攸宁的胳膊,柔声又嗔怪的说道:“先前让你和我们坐一起,你偏不肯,等回去,你可不准再推脱了。”
顾攸宁笑笑,既不答应也不推脱。
顾昭却看不得她们这幅姐妹情深的模样,等到徐氏和那几位禅师转身,立刻拉回顾婉的手,撅着嘴不高兴地低声道:“谁要和她坐一起?”
“阿昭。”
顾婉拧眉,刚要出声训斥就被人牵着离开了,她目光无奈地回头看一眼顾攸宁,眼中似乎夹杂着歉意。
跟在陶氏身边的顾筠幸灾乐祸的看一眼顾攸宁,刚要出声就被陶氏拉了一下手,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最终还是闭嘴了。
“二小姐,我们先进去。”陶氏柔着嗓音和顾攸宁说完便牵着顾筠的手先往里头走。
很快,这里便只剩下顾攸宁主仆,四喜气得小脸发白,压着嗓音不满道:“四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攸宁挑了挑眉,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身影,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走吧。”
她语气淡淡的发了话,而后也抬了步子往里走去。
他们今日来金台寺,是为祈祷来年开春家里的两位哥儿科考顺利,这和顾攸宁其实是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自打她父母兄长去后,她跟弟弟顾承瑞便由二叔一家收养,为此,她自然要时不时配合他们,也好让外头的人知晓他们教养她花费了多少心思。
或许是这三年经历的人情冷暖太多了,顾攸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二叔、二婶给了她和小满一个容身之所,平日里的衣食用度虽然跟从前差了一大截,也和其他几位姐妹兄长不同,但也不曾短缺过,那么利用他们在外头博些名声,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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