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郁谋没接话,又拿出一块钱还给她:“昨天的。”
施念不伸手,“不用。”
因为一块钱,两人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僵持了一会儿,施念觉得特别窘。
后来郁谋干脆拿起她胸前挂着的月票小卡夹,这个泛黄僵硬的塑料卡夹手指头窝开都费劲,他则一点点将一块钱塞进缝隙里。等他完成这一步骤,他发现施念正一动不动地看他。有疑惑,也有审视。
施念看他,是因为意识到他这样坚持将一块钱还给她,是不是知道了她父亲欠人家几十万的事。无论是他爷爷或是叔叔告诉他,还是昨晚她走了贺然他们告诉他的,院里就这么大点地儿,就这么些人,这么些事,他肯定早早晚晚都会知道,或者说已经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她呢?觉得她因为一块钱的事肯定一直惦记着。生怕他不还她吗?
她可没有这样想。其实恰恰相反。可能是因为她父亲的事,她从来不管别人借钱,却很乐意借钱给好朋友。她的零花钱压岁钱基本都攒着,自己不怎么花,却很喜欢送文斯斯许沐子她们礼物,这让她安心。
想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下去。刚刚有人陪着一起坐车上学的开心也荡然无存。她肯定不能问他,哎,你是不是知道我家的事了?只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强迫自己笑一笑,“请客喝饮料就行了呀,不用特地还钱。”
她特意用市侩的语气说话,现在一瓶饮料怎么也要两块钱了,她想装作大大咧咧,你看嘛,我是想占你便宜来着,你不给我这个机会,大概是想传递这样的感觉。
两人站着,有点点尴尬,所以都不说话。郁谋将手伸进挂圈里,困劲儿上来闭眼睛,可眼睛一闭上,就开始想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对他好警惕啊。为什么呀。
车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走,两人板板直站着。因为刚刚的插曲,施念错过了自己的王之宝座。她试图像往日那样看看窗外的风景,可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不想,非常不想,特别不想在他面前矮一截。出于自尊心,也出于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
就在她暗自委委屈屈时,身旁的少年远离她,在她陷入更加委屈之前,他伸出手拉住她后背的书包带,带着她一起走:“这边有座位。”
两人座,他让她进去靠窗。少年神色严肃,一个笑都不愿意给她,他本来因为严重缺觉而有些烦躁,此时更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感到费解。他把她塞进里面坐下坐好,学她之前的语气:“女孩子不都愿意靠窗吗?”
第12章 “五十万零一块”
郁谋抢到的这个座位是车厢的右侧,施念很少坐这边。这边的风景对于她来说有点陌生。所以她现在强迫自己去数路边一共有几个早餐摊子。
而看到早餐摊子时,她想到自己的小饭兜里还有池小萍特地给她多带,让她分享给郁谋的零食这件事,就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他连一块钱都要死乞白赖地还给自己,说不定还瞧不上她家在福客隆超市买的小蛋糕呢!
公车再起步时,到了路口先转弯,车上站着的人因为惯性拉着拉环身体往左面倒,施念也因为惯性身体往郁谋那边倒。
她已经很努力地缩在窗边了,腿并拢,腰挺直,书包抱在膝盖上,还另外腾出一只手握住前座的把手,可是校服裤子面料太滑了,她清晰地感觉自己在“滋溜——”慢慢往郁谋那边滑。
郁谋呢,本来座位对于他来说有点窄,坐进去时身子是侧着的。两人在最后一排,不会有人经过,他刚把腿曲起转向过道,稍稍感觉好些。
紧接着司机一个大转弯,整辆公车几乎都斜出一个四十五度角。施念反应过来时,她的头“咚”靠在了郁谋侧过来的后背上。撞进了他后背两边骨头隆起的窝窝里。
这一下子,在施念看不到的地方,少年面冲车厢另一侧瞪大了眼睛:真是奇怪的和好信号。
哎,这个司机的技术也真不赖。
郁谋的后背僵硬。一个激灵似的,所有困意都没了。这比一百个闹钟都管用。
他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一秒钟被他掰成十秒钟过。脑海里一片空白,唯留所有的感官一起为后背服务。只是非常寻常的、恰巧的、一瞬间的头靠后背,郁谋却在发散思维。以后,如果,只是说如果,面对面拥抱的时候她这颗头会不会也这么鲁莽地撞上来。那他得帮她托着点。
而后他诗兴大发,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心里作起诗来。
玉米棒子热须须,嘘手捧着剥粒粒。粒粒剥掉一颗颗,玉米棒子哭唧唧。
靠,郁谋,你给我打住,这样的文采非常不合时宜。什么热须须,什么剥粒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想着,少年猛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下定决心般,正常地、轻轻地、力图表现得平静地转过头看施念。既然司机都发话了,他也没理由装死。和一个女孩子怄什么气呢。
郁谋翻江倒海时,施念早就重新坐好。当她看到郁谋狠狠地捶他的腿时,她也瞪大眼睛,他这是在干嘛?
再配合学神那扫过来的冷酷眼神,她实在没忍住,问他:“你刚刚那一下,本来是准备打我的吗?”
郁谋愣住:“不是……我打你干什么?”
在郁谋看来不能理解的事情,在施念看来其实是有一条严谨的逻辑链的。昨天他吃香蕉,因为不会撕皮,干脆“气急败坏”地用手指捅进去;刚刚两人陷入冷战,他“气急败坏”地拉她书包带;如今坐下,她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又“气急败坏”地捶自己大腿。
郁谋,一个天才但喜怒无常的少年,很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并且时不时还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是她目前给他的评价。
嗯,还要再加上一条,连一块钱都要推推搡搡的男孩子。
而关于“打”这个动作,显然她说的打和郁谋想到的打是不一样的。施念想起贺然总说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倔起来有多气人!气的人牙痒痒。然后贺然就会嘴里配音“抵射”,缓缓对她放出一个光波。说她要是在龙珠里,早就被他的气功轰出去十米远了。
郁谋想的则是男生之间的打。你捶我胸一下,我踹你蛋一脚。那不成家暴了?况且说,他从来不打人,也没有暴力倾向。他妈有归他妈有,他的确没有。
施念直言不讳:“因为咱们刚刚吵架了呗。”
啊?郁谋内心里的那个小人开始坐立不安。刚刚是在吵架吗?他以为只是她单方面的因为不明原因生气,而他仅仅只是困和疑惑。
他现在可一点不困了。聪明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他的智慧告诉他,此时不应该立刻反驳吵架这个她单方面下的定义,而是应该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郁谋开口:“那我们现在和好了吗?”
施念扭头看窗外:“没有。”
少年等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怎么才能和好啊?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提示。我很蠢。”
刚“认识”第二天就拉冷战,也真是够可以的。
施念想了想,低头去拉月票夹,从里面把郁谋还给她的一块钱重新拽出来,胡乱扔到他的腿上:“这样的钱你不可以还。” 因为很伤自尊。
说完,她又把头扭向窗户。留给郁谋的是一个马尾绑着浅绿头绳白点点的后脑勺。
郁谋静静地看那被月票夹压得平平整整的一块钱,他的心却皱皱巴巴起来。他伸出手按住那一块钱,缓缓地重新塞回兜。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些昨晚的、今早的、包括半梦半醒间所有有关她的杂七杂八的情绪和想法在这一瞬间突然全部联系到了一起去。
如果她说,一块钱不要还来还去,也许他还会继续不理解她为什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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