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大海(1 / 2)
有些爱,也许从未说出口,才愈加珍贵。——《这个杀手不太冷》
许维哲在国内的第一次采访,凯尔考虑再三,还是给了陶月。陶月私下里,给人感觉一般,但上了节目,还挺专业。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制作团队非常精良,这也是她的节目收视一直保持良好的关键。首场演出是成功的,现在再来一个高品质的访谈,再加上许维哲在国外攒下的声誉,这样的话,许维哲在国内的发展路线差不多就定位在古典音乐圈的最高端。
出于尊重,凯尔还是把这个决定和周晖说了下。周晖这回一反前面的强势咄然,笑咪咪地摆摆手:哎哟,这事你和维哲决定就好,我哪懂这些。她不是嘴上客套,她是真的不过问。华城她有个朋友,经常一大早就过来接她,一块出去逛逛街吃吃饭,要不开着车去山里纳凉喝茶。许维哲看她过得这般充实,建议道:妈,我们在华城买套公寓吧!日后我大部分时间在国内,总不能一直住酒店。周晖回道:华城有什么好,要买到南方买去,那边气候比华城好多了。许维哲说道:去了南方,想见你的朋友就难了!周晖哼了声:见他还不容易,我要是在南方买房,他必然颠颠地把家也搬过去。
许维哲只听过孟母为了孟子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三次迁居,还没听说过为了朋友,也跟着搬家的。许维哲想见见这位朋友,周晖不耐烦道:有啥好见的,你的时间多宝贵,可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说完,周晖又出门了。穿了件亚麻的无袖连衣裙,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脸上架着墨镜。从背后看,她的身材曼妙,不时有路人朝她投过来几眼。她今天要去游泳,没让朋友来接,自己打车过去。
许维哲换了衣服,也出门去电视台。
陶月知道他日程紧,一接到凯尔的电话,便安排他的访谈录制。电视台里大概都听说了他今天要过来,他刚出电梯,过道上便站满了人,有人过来和他握手,有人请他签名,有人就远远地朝他挥挥手。平时应该观众坐的地方,今天电视台就走了下后门,都留给自家员工了。
导演乐呵呵地向许维哲解释:“他们可不是不专业,而是像你这样的钢琴家,在咱们国内,有如国宝,咱们都为之骄傲。”
许维哲谦虚道:“真是不敢当,我会更加努力的。”
工作人员过来给许维哲别耳麦,陶月走了过来,一身浅粉的职业套装,脖子上随意地系了根宛若彩虹的丝巾。“许先生,访谈的提纲我发给你经纪人了,没问题吧?”
“没有。”许维哲低头摸了摸耳麦,很小巧。
“许先生不知道有没看过我的节目,在访谈过程中,我有时候会神经质发作,问一些提纲外的话题,你到时可不能扔下我,起身就走哦!”
面对陶月一脸恶趣味的娇媚,许维哲仍然温雅有礼道:“陶小姐不必担心,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有问必答。”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陶月朝舞台做了个请的姿势,“许先生,请!”
访谈节目的布置通常就是两张对坐的沙发,中间会放个花架,也有时会摆张茶几。陶月的访谈选择的是花架,不过上面摆的不是花,而是一盘君子兰。她说:“青青子矜,悠悠我心。我觉得这盆君子兰和许先生很配。”
“陶小姐实在是太周到了。”许维哲在沙发上坐下。
一切就序,陶月和许维哲对坐,导演打板,录制开始。陶月面对观众,说道:“当我和许维哲先生确定了访谈时间时,导演就开始张罗着给咱们演播室添架钢琴,说难得请到许先生做嘉宾,怎么也得现场演奏一曲。我拦住了他,我说咱们这演播室太简陋,摆架钢琴也没有音乐厅效果,就别玷污人家许先生的琴声了。想听许先生的演奏,买票去看他的音乐会。许先生有在华城开独奏音乐会的计划吧?”
许维哲微微一笑:“有,不仅有音乐会,接下来我还准备开几节大师课,收几个学生。”
陶月夸张地捂着嘴巴:“导演,这不是广告插入吧?”
导演大笑地接话:“这样的广告,可以再来几次。”
陶月忿忿不平道:“导演你真是区别对待,上次有个嘉宾在节目里替朋友宣传了下新书,你就硬生生把那段给掐了,浪费了我很多表情。哦哦,对,今天我们的嘉宾叫许维哲,一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靠才华闻名于世的钢琴家,所以可以不走寻常路。我为什么没有一上来就向观众介绍?”陶月指着许维哲问观众。
许维哲不自然地用手虚握成拳,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大概是等我来个自我介绍了。”他站起身,朝下面鞠了一躬,“大家晚上好,我是许维哲。”
“冤枉啊,我不是欺负人,是我觉得根本不需要介绍。大剧院的一曲《拉三》之后,还有谁不认识许维哲先生呢?”
整个演播室的人都笑了,现场的气氛立刻轻松了许多。
陶月今天稍微调整了下访谈模式,她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跟着提纲来,提问很跳跃、很俏皮。当她问到许维哲在英国读书时,墙上的大屏幕出现许维哲那时候的照片,一些小视频。她感慨道:“许先生那时候真是好青涩啊,不过,已经有了帅哥的雏形。你们有女教授吗,会不会对你很特别?比如我,像嘉宾特帅,我就会特别对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又是笑声一片。
求学生涯结束后,她又聊起了钢琴大赛、国外的一些音乐节,许维哲合作过的一些乐团。这中间,大屏幕上播放的是一些音乐电影里的演出片段,她问你们演出时真的是这样吗,你们私下相处也和普通人一样,喝酒、八卦、聊漂亮女人?她像个好奇宝宝样,一惊一乍。
许维哲彻底放松下来了,话也多了起来。
陶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朝导演看了一眼,状似不解道:“许先生,我有个发现,在你人生的许多重要场合,陪伴在你身边的都是你母亲。很冒昧地问一下,你父亲难道不赞成你学音乐?”
站在摄像机后面的凯尔脸立刻就绷紧了,录制前,陶月讲的神经质发作原来不是开玩笑,她的目的是想要一个独家爆料。
许维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让陶月有点失望。“我不清楚他赞不赞成。”
“你们不住在一起?”
“我从未见过他。”
演播室里瞬间像一场飓风掠过,一片死寂。
“你的意思是?”
“我是遗腹子。”
“天!”陶月双手捂胸,这个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我们看你的户籍资料上,父亲那一栏是空白,以为······”
“这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当然不会时时挂在嘴边。”窗户纸骤然捅破,斜风细雨涌进来,许维哲的语气有点发沉。
“是,很抱歉让你回忆起这么沉痛的往事。”
“我还好,因为没有得到,谈不上失去,而我的母亲则不同。”
“你的母亲非常伟大。”
“她是很不容易,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许维哲说得极慢,像是在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不知是煽情,还是陶月真的被打动了,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她感叹道:“许先生,你不仅优秀,还很励志,在古典音乐界,你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偶像,不,是榜样担当。偶像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太浮浅了。”
“陶小姐的要求真不高。”许维哲淡淡地弯了弯嘴角。
长长的过道上载满了灯光,许维哲踩着灯光,走进了电梯。凯尔朝头顶上看了一眼,暗示他里面有摄像头。许维哲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在上车后,把安全带扣好,手指按着眉头捏了几下,看上去像是有点不舒适。
一路上,他什么也没和凯尔说,他已经习惯一个人默默整理心底的复杂情绪。当这期节目播出之后,媒体会如何大作文章,他可以想象得出来。也许他的关注度又会高一些,但这种卖惨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不想这样,可是很多事由不得他。对于所谓的名人隐私,大众向来保持旺胜的好奇心。生活有时就是这般无奈,名人也只能妥协。
出名是要付出代价的,真理啊!许维哲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虚空,鼻子里几乎无声地哼笑了一声。
很多时候,当他一个人发呆地坐着,脑子里会蓦地闪过一些画面,很模糊,他抓不住也看不清。他曾想尝试下催眠,据说催眠可以把记忆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后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不知道挖掘出来后会给他带来什么。周晖有句话常挂在嘴边:现在这一切来之不易,你得珍惜。
过去的日子确实有些艰难。孤儿寡母,学的还是贵得要命的音乐。有次去上课的路上,街边有人在卖烤红薯,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他馋得直咽口水。他巴巴地看着周晖,说,你给我买一个吧,小的就行。周晖说不行,钱得留着给你交学费。他说那我们不要学琴了,这样就能想吃什么买什么。周晖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把鼻血都打出来了。我告诉你,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音乐这一条路,你别打别的主意。他记得周晖当时的神色因为愤怒而有点狰狞。
在许维哲很小的时候,周晖身边有过一位美国男人。那个男人将他们带到旧金山,让他们住在干净明亮的别墅里,给他找好的钢琴老师,还和周晖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他问周晖那是爸爸吗?周晖把他拉到镜子前,对他说,你的头发是黑色,他的是银色,你说他是不是你爸爸?他仰着头,懵懂地问道:那我爸爸呢?死了,你一生下来就死了。这句话他不是很相信,可他不敢再问。过了很久,周晖又说了一句,他在你一岁的时候死,和在三岁的时候死,有什么区别?他为你做过什么?你要记住,给你吃给你穿、让你学音乐的人是我。
周晖和那个美国男人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然后周晖带着他又回到中国,为了方便他学琴,他们没有回老家,而是在城市里租了套房子。周晖没有出去工作,生活虽然清贫,但还过得去。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学业上。他15岁的时候,拿到了全国钢琴少年组比赛第一名。周晖向伦敦皇家音乐学院申请奖学金,通过后他们就去了英国。直到他开始职业演出,他们的生活才算有所改善。周晖说得没错,得珍惜,至于过去,就将她放在旧时光里,任她变黄还是变淡。
酒店的前台叫住许维哲,递给他一个大大的果篮。不是水果店里卖的那种包装很美,其实里面很应付的果篮,而是一只实打实的果篮,里面的水果像是一只只特地挑出来的的,不仅大只,颜色正,一看就非常新鲜。
“有位姓柳的先生送过来的,他说他在医院和你见过面,是你的乐迷。”前台说道。
许维哲纳闷地看向凯尔,凯尔小声道:“那天去医院看江闽雨先生,和他的朋友聊了几句,他就姓柳。”
许维哲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大光头,对,他是蛮热情的。许维哲只当这是乐迷的心意,并没有放在心上,把果篮给了凯尔,看了看时间,急匆匆地进了房间。“你还要出去?”凯尔站在门口问道。
许维哲边解纽扣边答:“嗯,去酒吧喝杯酒。不要皱眉头,不是什么不良酒吧,琥珀也在那。”
“可是······你和虞亚小姐约好今晚一块看电影的。”看着许维哲在衣柜前仔细地挑着出门的衣服,凯尔真不想提醒他。
许维哲动作一顿,转过头:“啊,我给忘了。什么片子?”
“艾玛·斯通主演的《美女与野兽》。”
许维哲莞尔:“她看了九遍的电影。虞亚真是个矛盾结合体,一边沉迷于这种王子公主般的童话故事,一边又喜欢非常刺激的运动,蹦极呀,攀岩呀,她还学击剑呢!我大概是老了,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她该和她的同龄人玩,找我玩多无趣啊!”
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凯尔:“······”你和虞亚小姐好像差不多大吧!
许维哲脱下身上质地精良的衬衫,换了件墨绿色的t恤。“这样好了,你帮我给虞亚打个电话,就说电视台那种录制晚了,我赶不过去。下次我遇到大卫·葛瑞特,帮她要张签名cd,算是我给她的赔礼。上次我听她说,她看了葛瑞特演的《魔鬼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就迷上他了。”
凯尔有点头痛,这是许维哲第二次放虞亚鸽子,那位娇宠的大小姐怕是要大发雷霆了。让凯尔很意外,电话打过去,虞亚非常的善解人意:“录制要紧,电影什么时间都可以看。我们下次再约好了!谢谢凯尔先生。”
虞亚挂了电话,她没有告诉凯尔,此时她就在酒店外面,半个小时前,她看进许维哲进了酒店。别人想对你说谎,戳穿了,难堪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许维哲出来了,上了一辆出租车。
虞亚发动引擎跟了上去。出租车的方向像是去商业圈,那儿有好几家特色酒吧!没过多久,出租车靠边停车,许维哲下了车。
虞亚看着前方霓虹闪烁下的“华城之恋”四个字,脸瞬间阴得像暴风雨即将来到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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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心里面长了棵树,季节都变得不一样了。明明是夏季,酷热难耐,心中却是一片春暖花开。
这像是另一种恐惧症,和演出恐惧症不同,很惊恐,却又隐密地欢喜着,矛盾得让人坐卧不宁、无所适从。
只要和盛骅呆在一块,琥珀就像满脸长满了疙瘩,希望他看到关心一下,又希望他不要看到,发现她好丑。她不敢和他对视,也不能自如、从容地和他说话,一开口,便脸红心跳。她整夜失眠,第二天起来精神却很亢奋。她长吁短叹,但好像没有什么伤心的事发生。她一遍遍地听埃尔加的《爱的致意》,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
裘逸轻拧着眉头,目光朝琥珀探过去,椅子上有钉子么,整个晚上,都在动来动去,也不看红杉林的演出,捧着个手机一直在刷。他小心地瞟了眼屏幕,琥珀看的是几年前snow的一个旧新闻,最上面是向晚和盛骅的合影。向晚比盛骅矮半个头,手里捧着一束花,身子微微地侧向盛骅,笑靥如花。盛骅神情很平和,但能感觉到他对向晚的珍视。
“唉,真是可惜,他们竟然分了。”裘逸撇了撇嘴。
琥珀讶异地抬起头,看着裘逸。
“不可惜么,两个人哪方面都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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