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下(2 / 2)
“女顾客?”程念樟取出其中一张碟片,勾手将其翻转,照镜般看向了圆盘上的自己:“呵……她的癖好还真是有够奇怪,谁会随身带这种东西送人?”
“不是随手送的,她光顾了两次,这是第二趟来时,特意带给我的礼物。”
“她来了你这儿两次?”
“对的,两次。”
酒保托腮,世界线的交错和旧时回忆的闪现,让他突然之间对个头次见面的陌生人,产生了股十分强烈的分享欲望——
“在韦斯顿这种小镇,很少能碰见外国人,更别提独自旅行的亚洲女孩,所以我对她印象非常深。没记错的话,她第一次来时,是个暴雨天,阴差阳错被困在我们店里,没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回城的火车。当时不是周末,天气也非常差,根本没有几个客人。那场雨下了很久,她大概觉得太过无聊,就提议让我放些电影,但我们只是个破落的餐吧,电视是用来看球赛的,功能很古早,根本没办法去放她想看的东西——”
“照你说法,对方好像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竟然连场急雨,都熬不过去。”说时,程念樟苦笑着打开巴黎水,随手在空中划拨两下,点了瓶柜上的金酒:“可以调酒吗?我想喝杯金汤力。顺便……你要是有烟,能不能借我一支。”
酒保摆手,取来酒后,转身从烟草架上拿了盒全新的万宝路给他:“大明星不要这么小气,以你的收入,烟还买不起吗?”
“不是小气,只不过戒了有段时间,多拿怕会上瘾。”
虽然这话听来像在拒绝,但程念樟说时,双手早已拆掉覆膜,掀盖打开了烟盒的包装。
他用双指松松夹起一支,俯身凑向酒保的递火,于抿唇深吸后,昂首过肺,朝向无人处,散尽了口中的白雾:“然后呢,她那天待了多久?之后又为什么要送你这份礼物?”
“一直到雨停吧,我也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只记得她和我聊了很多,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全世界好像就没有她未曾去过的地方——无论我随口说起哪里,这个女孩都能把话给接下去……非常神奇。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要来英国,她说是为了学拍电影,讲了堆我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就全是些关于她喜欢的EvanCheng,哦……也就是关于你的介绍。说实话,当时挺抱歉的,因为我并不认识亚洲明星,也不怎么爱看电影,所以常常会让话题落入冷场。她应该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就说有机会一定要请我看看你的电影。本来以为只是玩笑,没想隔过两周,她居然还真就回来,带给了我这份礼物……”
听到这里,程念樟回首细看了酒保一眼,目色忽而蒙上一层冷意。
“你喜欢她?”
酒保微笑着摇头:“我结婚了……不过这样的女孩,还挺可爱的,你不觉得吗?”
男人最懂男人心头的腌臢。
“呵。”
听问后,程念樟只低头嘬了口烟,赠给他一声嗤笑,并未给出回答。
工作日的关系,外加英超停赛,当晚的这个餐吧,门庭格外冷落。
“就算夜里没有酒客,你们也会开满整个通宵?”
夜深以后,程念樟为照顾他家生意,又往吧台点了杯威士忌的水割,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酒保闲聊寒暄。
“会的,经常有人会在凌晨时分,坐到岸堤那里等候日出。我们家的Omelet很出名,即使赚不到酒钱,卖卖早餐也可以贴补不少。”
“呵,这里是西海岸,就算苦等,日出时也看不见太阳?不傻吗?”
“是吗?真奇怪。既然觉得傻——”酒保好笑,放下酒勺,将发霜后的水割缓慢推向他,再指了指窗外拍岸的浪涛:“那你为什么也非要过来,在这里等到明早,才愿意走呢?”
“因为有个人说过,这里的日落和日出很美,希望我能陪她看看。”
“陪她?”酒保假装左右寻找:“她在哪里?”
程念樟没接话。
他默默饮下口烈酒,放杯后,指尖轻点着,不断转弄冰块,隔过许久,方才沉声回复道:
“找不到了。”
是夜后程,这个男人怕喝多会睡去,就没再继续点酒,只要了瓶巴黎水,学罗生生话里说得那样,干坐在岸边放空等待,独自熬过了这片深夜寂寂的海。
从前言语不及描绘的事物,只有亲身感受过后,才能拥有最真切的体会。
彼时的他,听着浪声从汹涌变作平静,眼看天色由漆黑转为橙黄……终于明白了罗生生所说的日暮和日出,潮汐和等待,想念和孤独——到底意味着什么。
天光透亮的刹那,程念樟笑笑,觉得眼前平庸的景色也不过如此,转头刚想描述见闻,却发现对座又是空空如也,不知该说给谁听。
离开餐吧时,酒保说,作为对女孩当年的回礼,这顿酒钱可以帮他免单。
然而程念樟并没有接受对方好意,照常付账,签单时无谓地解释道:
“你不要误会,我和她,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有关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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