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心里准备陆双成还是吓了一跳,兆言才睡下,她压低了声音道歉:“对不起,我男朋友发烧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没去成,下次,我保证下次你开演唱会我一定会去,好吗?”
是啊,她是有男朋友的,他应该以什么身份生她的气呢?
他脸色灰败,惘然答应着:“不会有下次了,打扰了。”
挂断电话,宋钧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颓然地倒在地上,就像一个赤贫的赌徒在翻本失败后陷入绝望,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耸动肩膀小声啜泣。
第二天,陆双成照常去剧组工作,她自知理亏本想向宋钧道个歉,可一碰触到他零度以下的凛冽眼神,话刚到嘴边又咽下。
他们正经说话还是因为一场争执。
那天,导演陈华找陆双成商量,说宋钧想要修改男主角的一段台词。
陆双成感到很生气,别的事她可以不计较,可擅自修改剧本例外。小说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打键盘写出来的,剧本也是她和编剧团队的成员呕心沥血反复修改过的。
“为什么想要修改台词?”她直接了当地找到宋钧。
宋钧放下手里的剧本,抬头缓缓看了她一眼,“觉得那段台词不合适所以修改。”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瞬间惹恼了陆双成。
“那你能告诉我哪里不合适吗?台词能够反映人物的情感、性格乃至生活阅历,不是胡编乱造的,我虽然不敢自称是什么作家,但剧本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我创造出来的,希望你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她没好气地说。
剧组工作人员停下手头上的事情,一个个见鬼似地瞅着她,一个刚出道的小编剧敢怼大明星,不知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该笑她不自量力。
萧雨薇一阵风似地跑过来,柔声劝解:“哎呦,大家都是想好好工作,没必要动气嘛。再说,台词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观众也是为了宋钧来的。”
“你是没关系,反正台词总共才几句话。”温琼抱臂讥诮道,她最看不惯萧雨薇那副捧高踩低的小人嘴脸。
闻言,萧雨薇眼眶晕红,低低道:“我只是希望大家和和气气的……”
宋钧用冷漠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淡淡道:“那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他见不得别人说她的不好。
“我……”萧雨薇自讨没趣,心里恨得痒痒,却发作不得。
“这是不是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俞晴晴看不懂助理的眼色,自顾自笑得开怀。
萧雨薇气得脸色铁青,含恨瞪了她一眼,紧攥着五根手指而后松开,掌心留下半月状的鲜红色指甲印。
热闹看完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陆双成转身要走,宋钧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要改台词吗?”
他搬过来一张凳子,对她比了比:“坐。”
两个人凑到一处,宋钧拿出自己的剧本给她看,纸张页脚微卷,关于男主角的台词都用黄色记号笔划了出来,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他的用心可见一斑。
宋钧冷静分析:“这一段,江辰月为了打消众人的疑心,故意把杀人的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再行澄清。可是当满庭芳质问他的时候,他想借机试探她的心意,故意不作解释。满庭芳信以为真,盛怒之下向他射出三根芒针,不想他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当他把银针逼出来,你写的是他仰天大笑说道:‘在你眼里我当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他被爱人所伤,感到伤心、愤怒还有不甘。”她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宋钧摇了摇头,正色道:“江辰月早就明白他与满庭芳不是一类人,但还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他甚至拿这件性命攸关的事来试探她的态度,当猜想得到验证,他应该绝望地接受。江辰月自小饱受欺凌,使他选择了用极度自负来掩盖敏感自卑,但满庭芳是他的软肋。”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所以他应该感到绝望而不是愤怒,绝望的尽头是平静,不是伤心。他应当平静地注视着满庭芳,告诉她:‘果然,狼不能与人为伍。’”
听完他的话,陆双成感到像有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作痛。
剧本里,满庭芳与江辰月初次相遇是在神剑山庄。一轮冷月高悬于寂寥幽深的夜空,江辰月着一身红衣翩然而至,皎洁的月光辉映着鲜艳的红,散发出死亡般嗜血的光芒。
那时,满庭芳曾对他说:“你像一头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上的狼,残酷而孤独,或许你可以找一位同伴。”
宋钧对人物角色的揣摩居然比她这个亲妈还透彻,陆双成感叹他影帝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突然间她心头酸楚,能够轻易识破别人悲伤的人,他自己又该经历过几许凄凉呢?
她的目光紧紧凝视着他,明亮的眼睛胜过点点繁星。看得人怦然心动,他仰起羞涩发红的脸,弯起食指轻扣在她的额头上,“干嘛这么看着我,难不成喜欢上我了吗?”变回以前皮赖惫懒的样子。
陆双成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半真半假道:“我好像有点崇拜你了。”
“真的?”他欢喜之至,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假的!”她傲娇地背过去,举步便走。
之后,他们和好如初。他下定决心构筑的高墙,在她一个眼神的进攻下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