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时,便只有徐福和扶苏二人。
“徐先生,扶苏今日阅书,有一处不解。”扶苏的手连筷子都还只能堪堪握住,却已经能如此自如地谈起古籍来了。徐福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有些自愧不如。
“何处不解?”
“吕氏春秋中著,士不偏不党。柔而坚,虚而实。其状朗然不儇,若失其一。扶苏难解士容,请先生为我讲解一二。”
徐福心中惊了惊,之前秦始皇命人送到扶苏宫中去的便是吕氏春秋?秦始皇如此厌恶吕不韦,竟然能毫无芥蒂地将吕氏春秋送到自己儿子面前去,并且让儿子学习?这心胸实在宽大!
不过转念一想,把吕不韦弄成如此落魄模样,还要利用他的剩余价值,将吕氏春秋其中的精华提炼学习,也算是另一种报复了。
吕不韦此人虽然是秦始皇心头大患,但不可否认的是,吕不韦的确十分有能力,有远见,有胆魄,也有足够的头脑,吕氏春秋是他花重金,集合自身及三千门客所得的精华之作,曾挂于城墙上,千金求人改一字,足可见这部书简之精彩。
这样的著作,他能讲解得出来个鬼的一二?
而且扶苏如此幼小,就能将吕氏春秋看明白了?一家子变。态,还是让秦始皇这个最大的变。态去解决吧。
徐福目光诡异地将扶苏从头扫到脚,最后很干脆地道:“这并非我所擅长之处,我不能为扶苏公子讲解,公子不如问王上。”这个他是真不懂,不然也就上去掰扯两句,随便将扶苏忽悠过去了。
扶苏怔了怔,道:“那先生教扶苏什么,扶苏便学什么。”
徐福捏了捏手中的筷子,“卜卦你也学吗?相面你也学吗?解签你也学吗?”
扶苏愣了下,点头,“学。”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但目光却格外的澄澈坚定。
扶苏敢学,他倒是也不敢教啊,把一个未来的秦王教成神棍算怎么回事?徐福又让宫人找出来自己平时会翻阅一书简来,随手递给了扶苏,“扶苏公子若是要学,不如再看看这个。”
那书简记载的乃是从上古流传而下的奇技淫巧,徐福刚一递出去又有些后悔了。
将这些玩意儿化为自身装逼一大技能,那是他的独门诀窍啊,虽然扶苏年幼,但挡不住他聪慧啊,若是扶苏从中学得了,以后岂不是要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还如何能自由地装逼?
徐福把书简又收了回去,面不改色地胡扯道:“扶苏公子所阅之书应当精心挑选,还是改日有了空暇,我为扶苏公子。”
扶苏目光紧盯着那书简,看着徐福又将那书简交给了宫人拿走,扶苏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不过他也并未仗着公子之尊,在徐福跟前强要那书简。
同时徐福已经在心底打定主意,以后负责教导扶苏的定然只是王、蒙二人,他么,灌一灌鸡汤,足矣。
同扶苏用完饭之后,徐福又顺道去瞧了瞧胡亥,胡亥正在闭眼熟睡,胸襟前被口水打湿了好大一片,徐福看了一眼,觉得有点恶心,心中顿时更加深了不要拥有子嗣的决心。
趁着胡亥没有醒来伸手要他抱,徐福便迅速回到寝宫中去了。
嬴政仍旧未归,偌大的寝殿之中只余下徐福一人,仿佛主人般地霸占了这个宽阔的地方,宫人们熟稔地伺候着徐福洗漱更衣,一切妥帖之后,徐福独自走到床榻边,那个遗忘多时的梦不由得灌入到了脑中。徐福赶紧进了被子里,他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被子从身上摩擦而过的时候,徐福顿时又遐想到了梦中在自己身体上摩挲而过的手。
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秦始皇走了,他反倒还想起那个梦来了?
都是熊义将他脑子里深埋的思绪挑了起来!
徐福心中对熊义的感官顿时又糟糕了几分。
他刚开抓住被子的手,闭上眼,平稳呼吸……脑中的画面慢慢就随着睡意消逝了。就在睡意将他脑子包裹在其中,濒临睡与醒的临界点上时,有人掀开了被子一角,躺到了他的身边,徐福不知道是不是梦,但他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唰的一下就睁开双眼,气息还陡然急促了起来,口中不自觉地发出类似娇喘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儿色。情以后,徐福马上闭了嘴,侧过脸看去。
正对上嬴政的脸。
“……王上?”徐福惊了惊,他再往窗外看去,月亮高悬,已是深夜。
秦始皇大半夜的还从王陵往咸阳城跑?
嬴政睁开眼,黑夜之中,他的双眸熠熠生辉,不带一丝疲色。
赵姬被下葬,他才算是了结心中最后的一桩麻烦事。意气风发之色重新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他褪去了眉梢眼角透出的压抑阴沉,气质都陡然一变。
徐福不自觉地呆了呆,脑海里梦中关于秦始皇的形象渐渐淡去。
秦始皇永远也不可能那样。
嬴政心情甚好,嘴角还微微弯着,他突然伸出手来。
徐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退无可退。
再退他就要下床去了。
嬴政伸手将徐福额前一缕头发卷到了后边去。
徐福:“……”他就在想,为什么总觉得眼前挡了点儿光。
“睡吧。”嬴政也反应过来自己将徐福吵醒了,低声道。
他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具有十分强效的催眠效果,徐福点点头,耳边还回荡着嬴政低沉的声音,轻轻搔动着耳膜,外面还在刮着寒风,殿内温暖如春,徐福闭上眼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
嬴政却仍旧睁着双眼,神色清醒得很。
他亲眼看着赵姬被下葬,过去那段他为人子时悲愤痛苦的回忆也随着一起下葬了,他并不打算留在那里多陪上赵姬一会儿,想到王宫之中的徐福,嬴政觉得还不如连夜赶回宫中去,说不定还能碰上半睡半醒间,衣衫半褪的徐福,比起在冷冷戚戚的王陵,还是春。色无边的寝殿更为舒适。
秦王要回咸阳城,谁敢说一个不字?于是一行人便匆匆又从王陵回来了。
已经长眠地下的赵姬,也不知会不会因此而哭泣。她那儿子将她送到王陵以后,便离开得如此之快,是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没必要了。
徐福翌日清晨醒来时,懒惫地从床上起来。
嬴政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正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
徐福朝嬴政的方向瞥了一眼,双手撑住爬起床,脖子却咯噔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脖颈,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