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大臣们没能得到徐福目光的回应,多少都有些尴尬,只有李斯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挨个扫过,最后还来了个淡然一笑,魏国大臣们这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他们哪里知道,李斯这是盯着他们,看谁好下手呢。
很快,徐福便走到了魏王的跟前。
徐福行过礼后,便抬头直视那魏王。
魏王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微白,眼角和嘴角都有皱纹,看上去皮肤有些发黄,再看他眼袋微肿,眼下青黑,瞧上去便给人一种纵欲之相。徐福有些厌恶这样的人,于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在打量魏王时,魏王也在打量他。
那魏王宫中有一男宠,名龙阳君,据传十分美貌妩媚,众多后宫美女在他跟前都黯然失色,因而得了魏王的宠幸,在七国之中,都颇有盛名。
魏王是好美色的,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是美人,便能令魏王心动不已。
魏王打第一眼看见徐福的时候,双眼便亮了。
如此美人……
魏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了屏。
这是个与龙阳全然不同的美人。
他身上没有妩媚之态,但这美人瞧上去也是身段轻盈,又兼之气质清冷高傲,眉目精致。越是冷傲的人,便越令人动心,魏王觉得自己心中有个地方在蠢蠢欲动。
那魏王瞧了半天也不说话,徐福顿时就忍不住皱眉了。
魏王的目光太过灼热,除非徐福是傻子才感觉不出来。目光中暗含的侵略味道,令他觉得恶心。一把年纪了,还瞎意淫什么?
李斯也看不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马上上前一步,挡住了徐福,道:“魏王,我乃秦国使臣,李斯。”
虽然李斯出言有些生硬,不过总算将魏王的心思从徐福身上拉走了。
魏王高高在上地斜睨一样李斯,道:“赐座吧。”
其实魏王更好奇徐福的名字,不过徐福压根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魏王也只能按捺心中的躁动,等二人坐下后,便令大家举杯共饮。
有舞姬来到殿中,翩翩起舞,耳边响起编钟敲击的声音。
魏王原本想要再打量徐福一番,只是他的目光总是难以穿过这些舞姬,往日里他极为喜欢的舞姬,此时看在眼中也有些不太顺眼了。李斯则是暗自松了口气。
那魏王的目光瞧上去实在有些恶心,他也曾听闻这位魏王喜好男色,若是对徐典事起了觊觎之心,那还了得?
宴上,双方也并未说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李斯熟练地同魏国大臣打着机锋。徐福政治权谋并不了解,自然也掺合不进去,最重要的是,他原本也没打算掺合进去,他就继续本色出演,扮自己的高冷姿态,将一切都留给李斯便是。
魏王本来还指望徐福开个口,谁知道徐福高冷到连嘴都不乐意张,全程用看愚蠢的凡人啊的目光,看着魏国的大臣们。
魏王心中有不满,但他并不好在此刻就发作。
如今秦国越发势大,魏国不能正面与之对上,何况是为了这等小事呢?
宴后,众人散去,有内侍上前来,道:“这位大人,我们魏王见过大人后觉得十分投缘,欲邀大人住王宫之中。”
李斯心道不好,不待徐福说话,他便蹿了起来,笑道:“魏王热情,但恕我们不能从,哪有使臣住王宫中的道理?魏王心意已领,我们这便出宫去,明日再前来拜见魏王。”
说罢,李斯便要护着徐福往外走。
那内侍脸色有些尴尬。
其实他们都知道将这秦国使臣,不明不白地留在王宫中不太好,甚至还可能有扣押使臣的罪名,但魏王下了命令,他们又能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魏王是要做什么,于是只能跑这一趟。
徐福看似温和,实际却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内侍。
不等那内侍再说些什么,李斯便转身就带着徐福走了,而徐福走的时候,还回头冷飕飕地瞥了一眼那内侍,内侍立刻吓得腿都哆嗦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徐福对视。
徐福同李斯大摇大摆走出来。
徐福低声道:“衰亡之象。”
“什么?”李斯怔了怔,没料到徐福会突然来这样四个字。
徐福却是脸上浮现了几点清淡笑意,“回去再说吧。”
李斯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同徐福加快了脚步,等出了魏王宫,便立刻有马车将他们接回到驿馆去了。
等进了驿馆之后,李斯便立时关上了门,问的道:“徐典事何出此言?”
门外有柏舟等人把守,难有人再接近,不然李斯也不敢进门便开口。
徐福在桌案旁坐下,随手倒了杯温水,然后才道:“我走近时,随便观了一眼那魏王的面相,笼着一层死气。”徐福顿了顿,随口道:“依我看,韩国未亡,他便先亡了。”
李斯听得心惊。
徐福能如此平淡地说出他人生死之定论,实在教人……越加佩服尊崇啊!
“那衰亡之象便是指魏王?”
“不止,还指魏国。”徐福抿了口水,润了润唇,才又道:“他身为魏国君王,脸上的魏国气运却就止于此。那不是暗示,从他死后,魏国便再也气运,离灭亡不远了吗?”
坐在魏国的驿馆之中,徐福丝毫不在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何大逆不道,如何令人惊骇。
李斯当然也免不了惊骇,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徐福神色淡然,言语间便定下旁人生死的从容。这般风采,难道不令人为之倾倒吗?那魏王虽然令人觉得恶心厌恶,但也不得不说,想必他正是发现了徐典事身上的优异之处……
李斯笑道:“此行携徐典事同往,果真有福运。”
徐福倒是并未将这样的称赞放在心上,他拨弄着手边的杯盏道:“就算我不来,那魏王的气运也早已注定,我来了,只是将他的面相剖析一般罢了。”
徐福如此不夸耀自身,更令李斯钦佩。
如此行大事,却不计较功德的人,其心性想必他是如何都赶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