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什么地方?在秦王宫中,这里是秦王的地盘!郑妃在这里说的话,当真传不到秦王耳中去吗?自然是不可能的!
若是郑妃一时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出大麻烦来,那就糟糕了。
但郑妃却连连摇头,跪伏在地,半晌也不肯起来。
那些远远站着的宫人们都僵直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来插手。估摸着在他们眼中,还以为徐福如今是恃宠而骄,要欺负郑妃了呢。
“可我已不能等了……先生虽说我能得偿所愿,但先生可能看出,我中了一种毒……”
徐福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那熏香?”
他与嬴政一同去往后宫,他第一次见到扶苏的时候,那屋中燃的便是胡姬拿来害人的熏香。
当时嬴政还大发雷霆,认为郑妃这个母亲实在不称职。
如今听郑妃的口吻,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中了熏香的毒?
“是……那熏香……我也是偶然得知那熏香有毒……先生是知道的,我从前小病连连,久病成医,自然也通一些医术,我发现得尚早……”
徐福更为不解,他不由得拧起了眉,“既然发现得早,为何还会中毒?而且就连扶苏公子也……”
郑妃忽然间平静了不少,眼眸之中的激动之色褪去,只是她的模样瞧上去不如方才初见时那样容光焕发了。
她似乎是回忆了好一会儿过去,然后才恍惚道:“我以为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了,胡姬为人尖刻,容不得她人争宠……我本也不欲争宠的……只是我生下了扶苏而已……胡姬是王上身边的宠姬,我怎敢与她争锋?她要如何我便让她如何了……更何况,我本也过得不开心,我总有一日是要死的,我怕什么?”
“那扶苏呢?你不为他考虑吗?”徐福觉得难以理解,忍不住皱起了眉。
“我正是为了他考虑啊!当时胡姬正受宠,有朝一日必会同我一样诞下子嗣,她的儿子与我的儿子自然就成了对手,胡姬何等利害之人?若我不让扶苏受着那熏香带来的痛苦,他日让胡姬起了忌惮,他丢的便是性命了!”
徐福也只能暗自感叹一声,当时秦始皇演戏也演得太好了,让后宫上下都以为他宠爱胡姬,蒙蔽了所有人,也蒙蔽了胡姬自己。若不是如此,之后秦始皇突然反过来撕了他们的时候,他们怎么会那样措手不及?
只是没想到,同样被欺骗过去的郑妃,竟是因此放纵了自己和扶苏中毒。
女子若是中毒,毒气郁结不出,虽然不如男子中毒那样利害,但必然也是不好的,何况郑妃早些年便是小病缠身……
“你是想说……你活不长久了?”徐福瞬间明白了郑妃的心思。
她近期定然又身体不适了,所以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要孤注一掷。
郑妃点头,咬牙,“先生的话我是相信的,我信先生说我能得偿所愿。所以最后的机会了……请先生助我得偿所愿!”
不。等等……
徐福又一次觉得自己掉入了个大坑。
就跟当初他在街头给李斯算了一卦,李斯就笑眯眯地让他去当那个贵人了。
如今他给郑妃算了一卦,说她会得偿所愿,郑妃便求上门来,让他助她得偿所愿了。
徐福沉默了一会儿,他长得很像一个大好人吗?
“我所言的能得偿所愿,乃是无外物干扰,顺其自然的结果。若我插手,反而容易适得其反。世间阴差阳错之事何其多?若是郑妃原本可以如愿以偿的事,却被我插手给毁了,届时郑妃可会恨我?”徐福提出了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郑妃有些茫然。
若是真的毁了,她能不怨吗?
当然不可能!
郑妃也算是宫中难得的聪明人了,她聪慧能隐忍,脾气坚毅,唯独对心中所愿颇为执着。她这样的性格,到了那时候,便越是容易爆发出来。
徐福不想揽这样得罪秦始皇,还可能得罪郑妃的事都身上。
“郑妃请回吧。”
郑妃或许是真的急昏头了,不由得拔高声音,道:“先生,我的愿望就近在咫尺!如何能让我眼看着放弃?我活不长久了,先生!只消先生在王上跟前一句话,便能放我自由……”
徐福皱起眉,恼怒道:“哪怕只是一句话,那也轮不到我在王上跟前说!”
他与秦始皇如今是情人关系,他开口,就是要给秦始皇戴绿帽子,他得多缺心眼儿,才能干出这种往秦始皇心上捅刀子的事儿啊!
不管以后后宫是否会遣散,但那都不该他张嘴来说这话啊!一旦说了,他成什么人了?
不知道郑妃心中念叨的人,究竟是谁,想来应该是近日郑妃能见到的人!会是谁?老看着秦始皇被戴绿帽,徐福心中都有些烦躁了。
“什么话?寡人便在此,不如现在便说给寡人听一听。”嬴政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殿门口响起,嗓音低沉,微微发冷。
第81章
徐福和郑妃几乎是同时惊了一跳,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徐福有一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然后被人抓了个现行的羞耻感。而轮到郑妃这里就是结结实实的惊悚了,她不知道嬴政方才听见了多少,她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甚至忘记了按照规矩,她应当起身迎接王上的。
嬴政走近来,面色冷然,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他仅仅只是站在徐福的身侧,就已经令人生畏了。
“不是有话要与寡人说吗?如今寡人在此,为何反倒闭口不言了?”嬴政低头看向郑妃,郑妃这才惊觉自己失了仪态,忙站起身来,讷讷道:“王上……”
事关男人尊严,不管今日郑妃说与不说,秦始皇定然会心中积火。
“初时,寡人以为,郑妃的愿望乃是希望扶苏将来能担大任。如今瞧来,郑妃的愿望并不是如此啊……”难得见到一向冷静聪慧的郑妃,做出这副模样来,嬴政心中不快更甚,不由得将声音压得更为低沉。
徐福心下一动,他方才什么都听见了?
郑妃的身子微微战栗,她忍不住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