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打了个哆嗦,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未免奇怪了起来。
嬴政面色也沉了沉,他倒并非不喜英娘,而是恼怒安娘在一旁瞎脑补。除却寡人之外,徐福还能同谁有关系?
“你的女儿……”
“她也活下来了,还始终记着先生给予我们的那两口仙气。”
仙气?什么仙气?安娘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挺好理解的话语,但是凑在一起,自己怎么就不能理解了呢?
而侍从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还对着徐福露出了崇拜的神色。啊,不愧是徐奉常,还能找到仙气呢……秦国有这样的活神仙,实在乃秦国大幸啊!侍从们脑子里已经涌现了他国嫉妒不已的神色。想到此处,心中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呢。
见英娘如今生活得不错,其实徐福就已经没甚可关心的,不过他还是随口问了几句,关于如今三川郡守的事。
那安娘在旁边听得愈发心惊。
谁才能过问三川郡守?还用这样浑然不在意的口吻!难道……难道他……难道他便是秦王!不、不对啊,秦王的年纪应当比他这副模样要大才是啊。安娘全然没想到徐福身后还站了一个嬴政,盖因嬴政对待徐福一路上实在太过纵容,那过分宠溺的姿态,只要眼没瞎的人都能瞧出来。安娘怎么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纵然身为秦王,但在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也是能低头弯腰屈膝的。
莫说是安娘觉得难以置信了,这样的事就算说出去,恐怕也没人敢相信。
纵然是龙阳君,谁可曾见到魏王在他跟前,做出这般姿态?
只有常常跟在徐福和嬴政身边的人,如这些侍从,便并不觉得何处不对。
“……那这刘子训倒是不错的。”徐福淡淡地给这段聊天画上了句号。
英娘迟疑道:“那先生,不见郡守吗?”说着英娘忍不住也看向了嬴政。她也是后头才听人说起,这二人的来头多么了不得的。一个是秦王,一个是咸阳城中的奉常。像他们这样的人,原本是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的。
“不必。”嬴政直接出声截断了,他顿了顿,随后才道:“当初你们母女因为徐福才能得机会医治,如今徐福不过前来瞧一瞧,当初随手行的善事,如今是否得了个圆满的结果。”
嬴政口中纵然说着“随手”二字,但越是如此,英娘便越忍不住激动。
只有先生这样的人,才能将这等大恩惠当做随手所为,也正是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善人!
英娘笑了笑,“先生恐怕不知吧,三川郡中,郡守主持正在塑先生的像呢。”
怎么古人都好塑像?
徐福倒是觉得有些窘。若是他行过的这些地方,塑的像都长得不一样,那可就好玩儿了。
嬴政面上的神色柔和了不少。若是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想到,国境之内有人塑像,却不是为自己,而自己偏生还能万分喜悦,与有荣焉一般。
嬴政正是猜到三川郡会如此做,他才会将徐福带过来瞧一瞧。徐福广结善缘,恐怕要不了几年,天下便遍是他的名号了,哪怕那时他仍旧少透露自己的名字,但这么多人又不蠢,处处都有一个徐先生,再等秦国徐奉常的名声传出去,再结合他出自鬼谷,身有神术的背景,众人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徐先生便是秦国徐福呢?
虽然嬴政一向对名声这玩意儿不太看得上眼,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有个好的名声,甚至说,名望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那对于徐福来说,是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哪怕日后徐福得修长生之道,生命延续,而自己却寿终离去,没有了自己的庇护,徐福也足以在世间潇洒立足了。
嬴政全然没发觉到自己都想到多久以后去了……
徐福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徐福猜不到嬴政在想什么。刚才嬴政的目光太过热烈,大概是……自己侧脸太迷人?
“你若想要去看那塑像,我们便一起过去……”嬴政出声道。
“不,不必了。”徐福加重了一下语气。
如果那塑像做得实在太丑,他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呢?
还是就让它在自己心目中保持一种神秘感吧,希望数千年后,后世的人挖掘出自己塑像时,不会顺便印上教科书。一想到秦始皇在历史书上的画像,徐福的心肝儿就颤了颤。
只要是徐福的意思,嬴政都不会反对,既然他拒绝,那不去便是了。
英娘心中有些失落,不过同时对徐福的崇拜却更深了。对名利等身外物丝毫不在意,何等淡泊的心性!问世间,谁人能有?
“既如此,那安娘你随她去吧。”嬴政出声,有了点逐客的意思。
对方顿时意识到自己打扰好一会儿了,便迅速出去了。
徐福回头扫了眼甘棠的方向,见他紧紧绷着脸,比从前的木头脸还要木头脸,有的同僚上前拉着甘棠到一旁安慰去了。
嬴政注意到他的目光,忍不住低声道:“若无感情便在一起,会教人难以忍受吗?”
“因人而异。”徐福脱口而出地回答完,脑子里骤然清明起来,他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嬴政,“难道与我在一起你难以忍受?”说完徐福忍不住皱了皱眉。明明这么久了,也没见你难受啊!而且不就做个长期床伴吗?何必上纲上线到难不难以忍受的地步,当真奇怪!
嬴政闻言,懵了懵。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他对着徐福说?这话说反了吧?
“自然不是。”嬴政虽然不知徐福为何会将话说反,但他敏锐地知道,若是此时不快速否决,那必然麻烦了。
徐福脸上的清冷之色顿时便弱了几分,他满意地点头,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嬴政见了徐福这副模样,心底都快化作一滩水了,什么有没有感情,什么会不会难受,此时全都被揉皱了塞在心底下,轻易不会扯出来了。徐福这模样,就算没感情,就算难受,他能舍得放手?嬴政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徐福若是知道嬴政心中所想,说不准还会长吁一口气。
啊,这才是正常画风的秦始皇啊。
要什么就必须捏在手里,哪管其它?
见嬴政半天不再说话,徐福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迟疑一下,补上了一句:“你我与安娘、甘棠是不同的。”
徐福本意是想说,关系是不同的。
不过嬴政却暗自点头,不错,至少他将徐福拥在怀了,而甘棠太没用了,死活追不上安娘。
嬴政对上徐福的目光,里头没有面对旁人时的漠然,或许连徐福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目光是温和的,放松的。嬴政心头顿时被抚慰了不少。徐福是察觉到他的不快,在安慰他吧……
想多了的嬴政十分欣喜地带着徐福回屋去做小儿不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