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如今都还记得,当初徐福到魏国出使时,那勾得他心神荡漾的模样。如今他身边已经没了龙阳君,若是能填上一个徐福那也是好的。龙阳君性子桀骜高冷,而那徐福长得瘦弱许多,性格应当不似龙阳君那样,他或许是个好掌控的。魏王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面带淫笑,仿佛已经见到徐福在自己身边了。
他们二人却都不曾想过,如今人还在咸阳,哪里轮得到他们去意淫?
嬴政还有事要与李斯说,徐福便没跟去了,他独自一人走在外面,没走上几步,他竟是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徐福心中隐隐对桑中的爱慕有所觉,但桑中实在是个太会拿捏分寸的人了,徐福担心误会了人家,因而也一直未与桑中说什么。但眼前的这个人,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可就直接也热辣多了,让人难以将他与之前的形象串联起来。
面前的少年已然长成了青年的模样,他的身量拔高,面孔不如过去那样唇红齿白,柔弱非常了,不仅如此,他的眉间多了点英气,哪里还会让人想到,从前他就是个赶车的小内侍。
眼前的人,正是赵成。
赵成在见到徐福之后,眉间的英气瞬间便散去,看上去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在徐福跟前的模样。
他朝着徐福拜了拜,面容苦涩,“庶长。”他的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眼底的眸光闪动,明明白白地透出他心中的痴恋。
徐福没和他对视,他只扫了赵成一眼,便要越过他。
赵成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还是住了嘴。
待走得远了,徐福才低声问起身旁的内侍,“如今赵成在宫中做什么?”
内侍摇头道:“如今赵成并不算在宫中供职了。”
徐福有些惊讶,“不在宫中了?”
内侍点头,“王上说赵成救了庶长,也算是有功,因而便将他分到了太仆寺去。”
“太仆寺……是做什么的?”徐福对这些并不了解,因而忍不住发问。
“太仆乃是掌舆马及马政的。”
徐福骤然想起来,赵高便是在此处做了个中车府令。赵成如今过去了,那应当是正好分在赵高那处去,倒也正合适了,有赵高照拂,他的未来应当是不错的。这般,算是勉强全了当初的相救之恩。但徐福总觉得还不算够。他不是喜欢欠人恩情的人,当初赵成救了他是事实。
内侍似乎瞧出了徐福心中所想,不由得低声道:“王上已经命人盯着他了,会时时施以援手,不会令他吃半分亏的。”
徐福点头,心道日后他若是做得好了,嬴政自然也不会吝啬升他的官。
只希望赵成不会再愚蠢到来说那些话了。
以赵成的聪明,再以他兄长赵高的本事,他的未来大可以过得非常好。
徐福回到寝宫中,随后便将此时甩到脑后去了。
当日,韩国使臣抵达了咸阳。
原来赵军战败的事,再度触动了韩王那颗敏感的心,他下定决心,要用韩国的领土来以示自己的臣服之心。这次韩国使臣前来,便是带来韩王文中写明了献上何地与秦国。
徐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这一日。
他将会亲眼看到,秦王政如何在他的统一大业上迈出宝贵的一步。
韩王的割地臣服,便是第一步!
只是韩国使臣刚到咸阳,嬴政并没有要马上接见他们的意思,徐福只得再跟着等上一晚,方能见到韩国使臣。他知道嬴政为何要如此做。现在是韩王求着送上领土,而并非嬴政强势去要的。既然是韩国求着送上来,嬴政又怎么表现出迫不及待的心情呢?当然是要将秦国的姿态摆得更高了。他要告诉其他几国,秦国已经不是昔日的秦国了,如今的秦国是他们也不敢与之争的霸主!
韩国自请臣服,徐福就难免想到了韩非,那个为了国家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性命的执拗男子。徐福并不知他如今在姚贾府上如何了,但他很想知道,韩非若是知晓,他愿意放弃一切去坚守的东西,却被韩王这样送到秦王跟前,韩非是否会气得吐血,大骂韩王没有半分风骨。
徐福抛下了扶苏和胡亥,叫了内侍驾车,送自己出宫。
马车行了没多久,便和人撞上了。
徐福想起许久以前,昌平君还在时,他与嬴政坐在马车内,与对方撞上,当时昌平君丝毫不愿与他们让条路出来。那时昌平君还春风得意呢,谁知道后来……可见不少小说中写的桥段都是不错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在街上乱跑啊。马车一撞,说不定就得罪什么人了。孰不见多少炮灰就是因此而死的。
徐福一边想着一边掀起了车帘。
那马车的主人也掀起了车帘,露出一张徐福也并不陌生的脸来。
这倒是有缘了!他刚还在想昌平君呢,这马车里就出现了个昌文君。
昌文君原本还一脸不耐,但是等见着他之后,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了,“……原、原来是庶长。”
徐福也有段时间未见过昌文君了,突然一见昌文君,他发现对方的气色并不大好,远远不如过去意气风发了。其实昌文君会如此,还真得怪徐福和嬴政。昌文君如今见徐福气色极好,瞧上去就是正春风得意的模样,昌文君的心就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烤一样,实在难受得要命。
原本他也应该是如此的!但就是徐福和嬴政,害死了昌平君,他不得不跑到前面来,一切靠自己,再也不能如同过去那样,将昌平君推出来,自己安心享受就好。他也觉得华阳太后是老糊涂了,明明她手中还把持着权利,为什么不抓紧最后的机会,将嬴政的气焰压下去?将徐福这个以色惑君的东西逐走?她竟然劝自己忍!劝自己夹着尾巴做人!
自己可是昌文君!是楚国王室后裔!
徐福见昌文君蹲在马车上,表情呆滞,也不知是想什么想得出了神,顿时无语至极,只得出声提醒对方,“昌文君请。”
昌文君心中正不是滋味呢,见徐福开口,猛然惊醒过来,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一句酸话,“庶长请才是,庶长今日就该用四匹马的车驾,怎么偏偏用了这一匹马的,倒是教我认不出来,白白冲撞了庶长。”
徐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他哪能听不出昌文君语气中的尖酸。
“不管这是几匹马拉的车,昌文君日后走在街上都要慎重些才是。”徐福放下车帘,“走。”
他让车夫就这样绕着昌文君走了,没再给那昌文君半点面子。
徐福本就没必要给他留面子,昌平君自己都未曾惧过,昌文君又算得了什么,从上次面见华阳太后的态度就可见,华阳太后并不是支持昌文君的。昌文君一个外国王室后代,何必在秦国来耍威风?从前他与昌平君是有些本事,但那也是从前了,那是在秦庄襄王的时候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还想压在嬴政的头上,那就实在太蠢了。昌文君难道没发现,他自己已经渐渐退出军政的圈子了吗?
朝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他手上什么权势都剩不下了,顶多顶着一个昌文君的头衔,图个好看罢了。
昌文君胸中憋气,恨恨地看着徐福的背影,一甩袖子,“进宫。”
徐福的马车走出没多久,便被人叫停了。叫停的人极为有礼貌,因而徐福倒也给面子地掀开了车帘。
“原是客卿。”徐福的口吻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