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她天堂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有两周的时间可以远离那个苦涩的迷雾之地,她要享受这个假期的每一分钟。
苦涩迷雾……
这是巴格达的一个警察对那片大漠的描述,其实指的是ied——简易爆炸装置爆炸后留下的场景。
电影里的爆炸发生后,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烧着的汽油。然后就是主角脸上冷酷的表情,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实际上,一个ied爆炸后,会爆发出一阵浓重的深蓝色薄雾。这浓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甚至会让眼睛感觉到辛辣,还会灼伤你的肺叶。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灰尘,有一部分是化学烟雾,还有一部分是一瞬间被汽化的毛发和皮肤。浓烟会在现场萦绕许久,数小时盘旋不散。
苦涩迷雾就像是时下新型的战争。
除了你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在这场战役里,你看不见战线,也没有前线。而你所面对的敌人,你一无所知。敌人可能是你身边的翻译、厨师、一个路人、当地的商贩,或是一个少年、老人,还可能是离你五公里远的一个陌生人。至于他们所用的武器,不是榴弹,也不是坦克,只是一小包这种会造成蓝色浓雾的简易爆炸装置。可能是tnt,也可能是从你们武器库偷出来的可塑炸药,手段隐秘,你一无所觉,直到它最后引爆了。到死的那一刻,你才知道——不,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所以,你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露西在橱柜里翻找着茶叶。
苦涩迷雾。
而后,她忽然停了下来,那是什么声音?
露西转过头细听。
那是什么声音?
嘀嗒声。听着这个声音,露西觉得自己的胃部翻搅起来。她和丈夫都没有那种上发条的时钟,但现在响起的就是那种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露西走进小卧室,那里差不多已经当成衣柜在用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打开了灯,不,声音并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的手掌开始出汗,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开始加速。
这声音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并不是真的……我一定是疯了。况且ied也不会嘀嗒作响,即使是定时炸弹,现在也已经是用电子装置计时了。
再说,这里可是纽约,她的家中,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她家里放炸弹?
姑娘,你真的需要看看医生了。
露西走向了主卧室,房间内的衣柜,柜门开着,挡住了梳妆台。她想着,声音也许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她迈进房间,而后再次停住了身形。声音也不是来自这里,是在别处。她又穿过走廊,来到餐厅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接着,露西又来到了洗手间,然后,忍不住笑了。
她看到了一座老式的时钟,摆在浴缸旁边的浴柜上。时钟是黑色的,钟面上一轮圆月注视着她。这东西哪儿来的?她姨妈又来打扫地下室了?还是鲍勃偷偷买的,然后趁自己今早去健身房时把它放在了这里?
但是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此时,这诡异的月亮脸正好奇地盯着她,那目光透着恶意。这让露西想起那些独自站在街边,望着你的孩子的脸。他们将嘴唇抿紧,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根本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你在他们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拯救者,是敌人,还是外星人?
露西决定打电话问问鲍勃或是她母亲,这时钟怎么回事,她先是去了厨房,泡了一杯茶,然后端着茶杯,拿着手机又回到了浴室,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期待着,这数月以来的久违的泡泡浴可以洗去她身上来自异乡的苦涩迷雾。
在露西公寓前面的街上,文森特贪婪地注视着两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女学生。
他的目光胶着在两人身上,但这年轻的姑娘并没有让他觉得饥渴难耐,他不太喜欢这种高中女生,对他来说,她们太嫩了(虽说当时的莎莉·安妮也还是个高中生,但文森特也是,所以可以接受)。
这时,文森特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邓肯压低的声音:“我现在在她的卧室里。她在浴室,在洗澡……刚好方便我一会儿动手。”
水刑……
这座公寓里住户很多,人多眼杂,他若是直接去撬露西家的门,会被别人看见。为了避人耳目,邓肯先是爬上了离露西家有一段距离的公寓楼顶,从楼顶接近露西的住处,然后从消防梯上爬下来,钻进了她的卧室。他身手矫健,十分灵活(这又是文森特和这位朋友之间的一个不同之处)。
“好了,我要动手了。”
谢谢你……终于要开始了。
但这时,听筒里又传来了邓肯的声音:“等等。”
“怎么了?”文森特问道,“有麻烦了吗?”
“她在打电话,得等等。”
饥渴的文森特不由得在座椅上前倾了身体,他不是个擅长耐心等待的人。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五分钟。
“怎么样了?”文森特低声问道。
“她还在讲电话。”
文森特觉得怒不可遏。
这该死的女人……他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在邓肯身边就好了,他就能帮他动手。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打什么电话?他狼吞虎咽地吞下了一些吃的。
终于,邓肯说道:“我得想办法让她把电话挂掉,我要回到屋顶上,然后从楼梯上下来,去到走廊那里,让她给我开门。”文森特罕见地从男人之后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情绪:“我等不了了。”
哈,你对忍耐,可是一无所知,文森特的理智偶尔会短暂地在饥饿感中稍微回魂。
露西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这时,她又听到了别的声音。与之前的月亮时钟发出的嘀嗒声不同。声音是从近处传来的。是在公寓里吗?门厅里?还是外面巷子里?
那是什么声音?
对于一个士兵来说,生活中到处都是金属碰撞声。将擦着防锈油漆的步枪子弹推进弹夹;将柯尔特手枪上膛,推上保险,推上车门的插锁,按开加油车上的皮带扣。ak-47步枪的弹雨,淋在布莱德利战车或是悍马越野车上。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嘀嗒,嘀嗒。
然后又归于寂静。
露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是哪扇窗子开了。在哪里?她想,应该是卧室的。露西半裸着身体,走进了卧室的房门,向屋内张望。是的,这里的窗户确实是开着的,而之前窗子是开是关,她已经不记得了。
露西随后告诫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的,士兵。她已经受够了。这里没有ied,没有自杀式爆炸,也没有那种苦涩迷雾。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
公寓窗子对面,也有几栋公寓楼。她一只手遮挡在胸口,关上了窗子,锁好。顺便看向楼下的巷子,那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公寓门口传来敲门声。露西被突然的声音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她穿上一件浴袍,而后走向了黑暗中的前门,问道:“是谁?”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我是警察,您还好吗?”
露西喊道:“出了什么事?”
“情况紧急,请您把门打开,您还好吗?”
露西警觉起来,将浴袍衣带系紧,拉开了门闩,脑中想起卧室被打开的窗子,是不是有人试图闯进来?接着她解开了门上的锁链。
露西拧开了门锁,直到房门开始向她推过来,她才想起来,在开门之前,应该先要求看一看这个自称是警察的人的证件或是警徽。因为一直身处异国,她似乎是远离凡尘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和平世界里有多少坏人。
* * *
阿米莉亚·萨克斯和塞利托来到了这栋位于格林尼治村的旧公寓楼,楼外便是巴洛大街。
“就是这里?”
“对。”塞利托回答道。他的手指冻得发青,耳朵也冻得通红。
他们先是查看了一下公寓楼旁边的小巷,萨克斯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那里。
“被害人叫什么名字?”她接着问道。
“里克特。我记得她的名字是露西。”
“哪间窗户是她家的?”
“三楼的那间。”
萨克斯看了一眼楼边的消防梯。
他们来到了公寓前的楼梯。那里聚了一群人在围观。萨克斯留意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她始终相信,钟表匠清扫了第一个现场,是因为他还打算再回去。所以,他也很有可能还留在这个现场。不过眼前这群人中,她还没有发现疑似钟表匠或是他同伙的人。
“我们可以确定这就是钟表匠干的吗?”萨克斯问弗兰克·瑞特格和南希·辛普森,二人因为寒冷挤在犯罪现场的面包车旁,车就停在巴洛街的街角。
“是的,现场有他留下的那种时钟。”瑞特格回答说,“表盘是月亮脸的那种。”
萨克斯和塞利托一起走上楼梯。
“还有件事。”南希·辛普森说道。
两位警探停下了脚步,转身看过来。
警察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公寓楼,做了个鬼脸:“场面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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