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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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特牌。谁会不知道这种东西?托马斯,写上我们这位先生用的是杂货店买的廉价古龙水。”

库柏大声宣布:“又找到一根头发。”技师把头发放在对比式显微镜下检视,“和我们先前找到的那根头发很像,也许是同一来源。嘿,林肯,我敢保证这两根头发完全一样,都是棕色的。”

“头发根部是切断的还是自然脱落的?”

“切断的。”

“很好,我们离头发的颜色又接近了一步。”莱姆说。

托马斯转身要在海报上写下“棕色”两个字,但塞林托立刻拦住他:“这点不必写!”

“为什么?”

“显然他的头发不是棕色的。”莱姆说。

“可是,你们刚才……”

“什么颜色都有可能,金色、茶色、黑色、红色……但绝不会是棕色。”

塞林托解释说:“这是老把戏。嫌疑犯随便走到一家理发店的后街,从垃圾袋里挑些头发出来,丢在犯罪现场。”

“哦。”班克斯点点头,用心地把这个新学到的知识存进脑子里。

莱姆说:“好吧,下一件,那团纤维。”

库柏把纤维放到偏光镜下检视。他调校了几下旋钮,说:“双折射率0.53。”

莱姆脱口而出:“这是六号尼龙。梅尔,它的外观如何?”

“很粗糙,有十字形裂纹,淡灰色。”

“是地毯。”

“没错。我检索一下资料库。”过了一会儿,他从电脑上抬起头,“是汉普斯特公司的产品,型号118b。”

莱姆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萨克斯问。

“这是美国汽车制造商使用最普遍的后备箱衬垫,在过去的十五年里,至少有两百种不同型号的车辆使用这种纤维,根本无从查起……梅尔,纤维上有没有什么东西?用电子扫描显微镜看看。”

库柏把纤维移至电子扫描显微镜下。屏幕顿时活了起来,发出一种诡异的蓝光。一丝细细的纤维,在屏幕上看起来却像一条粗大的绳索。

“上面有些东西,是晶体,数量很多。他们用二氧化钛祛除地毯的光泽,才可能会这样。”

“气化它,这条线索很重要。”

“纤维不够多,林肯。要气化非得把整根纤维都烧掉不可。”

“那就烧吧。”

塞林托委婉地劝阻道:“从联邦政府‘借’证物是一回事,但毁掉证物?这后果我就说不好了。林肯,万一在法庭上……”

“我们非烧不可。”

“噢,天啊!”班克斯说。

塞林托很勉强地点了头,库柏便把样本放入仪器中。机器开始运转,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几道细长的柱状图形。“有了,是一种长链形的聚合分子,是尼龙。但那些细小的波纹,表示还有其他东西。氯、去污剂……这是清洁剂。”

“我记得,”莱姆说,“那个德国女孩说过车子里闻起来很干净。查出这是哪种类型的清洁剂。”

库柏把信息输入汇集各种品牌的资料库。“辉泽化学公司生产,由位于泰德波罗市的拜尔汽车公司负责经销,产品的名称是‘泰迪可丽’。”

“太好了!”莱姆叫了起来,“我知道这家公司,他们把产品批发给车队,主要客户是租车公司。嫌疑犯开的是租用车。”

“他不会疯狂到开着一辆租来的车去犯罪现场,对吧?”班克斯问。

“车子是偷来的。”莱姆喃喃地说,好像这个年轻人问的问题像二加二等于几一样幼稚。“还有,车牌也是偷来的。爱玛还在听候我们的命令吗?”

“这时候她大概已经下班了。”

“把她挖起来,叫她立刻开始调查赫兹、艾维斯、国际等租车公司,调出车辆失窃的资料。”

“好的。”塞林托虽然满口答应着,但口气还是有点不自在,也许是闻到房间里的空气中还残留有联邦证物被烧掉后的臭味。

“脚印呢?”萨克斯问。

莱姆检视着她举在手里的脚印拓本。

“他穿鞋的方式很特殊。你看看脚掌下足趾跟部的位置,外侧都被磨平了。”

“他是内八字?”托马斯大声说。

“有可能,但如果是内八字,鞋跟部分也应该有相应的磨痕,但它没有。”莱姆研究着鞋印。“要我说,他是一个爱读书的人。”

“读书?”

“你坐到那边的椅子上,”莱姆对萨克斯说,“身体伏向桌面,假装你在看书。”

她坐下了,然后抬起头。“还有呢?”

“假装你在翻动书页。”

她照做了,连续做了好几次,才又抬起头。

“继续做,你现在看的是大部头的《战争与和平》。”

她不停地凭空翻动书页,头越垂越低。过一会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她自然而然地缩起脚,双腿在足踝的位置交叉,鞋子只剩下外侧边缘的地方接触到地面。

莱姆指出这一点。“托马斯,把它加到一览表上,不过最好还是加个问号。现在,让我们看看指纹。”

萨克斯说那枚完整的指纹她没有带回来,那枚他们借以查出嫌疑犯身份的指纹。“还在联邦大楼。”

但是莱姆对那枚指纹没有兴趣,他要看的是另一枚,萨克斯从德国女孩脖子上采下的那一枚。

“无法扫描,”库柏宣布,“这枚指纹的完整程度连c级都不到,我无法对它做任何判断。”

莱姆说:“我没兴趣比对指纹,我感兴趣的是上面的道道。”在手指肚的正中央,有一道月牙形的痕迹。

“那是什么?”萨克斯问。

“我猜是一道疤痕。”库柏说,“是旧伤。伤口很深,有可能深达骨头。”

莱姆回想着以前看到过的各种各样的皮肤疤痕和瑕疵。过去,在秘书作业和电脑输入还没有普及之前,能由一个人的手部特征很容易地判断出他是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指尖变形的是手工打字员,手掌被缝纫机或补鞋针刺过的是裁缝或鞋匠,手指有凹痕或墨水渍的是速记员或会计,被纸张割破过手的是印刷工人……根据手上伤疤老茧的特征,能分辨出从事不同职业的人。

但是,眼下这个伤疤却透露不出任何线索。

至少在目前毫无帮助。除非等到他们已经有了嫌疑对象,才能拿这个疤痕和他的手掌比对。

“还有其他东西吗?膝盖印。这是很好的证物,可以让我们知道他穿什么裤子。拿起来,阿米莉亚,举高点!宽松型长裤。上面有很深的皱褶,所以是天然纤维。在这个季节里,我敢说那一定是棉布,绝不会是羊绒。当然,也不大可能是丝,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穿丝制长裤了。”

“布料很薄,不是粗纹棉。”库柏说。

“这是运动服。”莱姆得出结论,“托马斯,把这点加到一览表上。”

库柏回头看看电脑屏幕,又输入一些指令。“那片叶子的运气不佳,史密森研究所的资料库里找不到和它同样的叶子。”

莱姆把头靠回到枕头上。他们还剩多少时间?一小时?两小时?

月球、泥土、盐水……

他看见萨克斯一个人走向房间角落,低着头,长长的红发直泻下来,几乎垂到了地板。她正望着一个证物袋,紧皱眉头,凝神沉思。莱姆自己也不知道曾有多少次摆出同样的姿势,一心想着……

“报纸!”她突然抬起头喊道,“哪里有报纸?”她的眼神充满了狂热,从一张桌子扫向另一张。“今天的报纸呢?”

“怎么了?”莱姆问。

她从班克斯手上一把抢过《纽约时报》,快速翻阅着。

“那液体……内衣上的,”她对莱姆说,“会不会是海水?”

“海水?”库柏注视着色谱分析仪列出的成分表,“有可能!里面有水、有钠、有其他矿物质,还有油、磷酸盐。这是受到污染的海水。”

萨克斯的目光与莱姆碰到了一起,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出:“涨潮!”

她拿起报纸,翻到气象预报栏。上面有一幅月相图,和在犯罪现场找到的那个图案一模一样。在这幅月相图下,是今日的海潮涨落表。“再过四十分钟,今天的海水就涨到最高潮了。”

莱姆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恼怒过,恼怒自己的失算。“他要把人质溺死。他们就在下城区的某个码头。”他绝望地望着曼哈顿地图,这一带绵延的海岸线足有好几英里长。“阿米莉亚,又到你开赛车的时间了,你和班克斯到西岸去。朗,你负责东岸,在南街海港一带搜索。还有梅尔,赶快找出这片叶子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一道浪花打在他低垂的头上。

威廉·埃弗雷特睁开眼睛,一股寒冷的海水立即涌入他的鼻腔。海水像冰一样冷,他感到自己本来就有毛病的心脏正在吃力地搏动着,拼命要把温暖的血液送到他的全身。

他刚才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但就像那混蛋折断他手指的那会儿一样,此刻他的意识又恢复了清醒。他突然想到已故的妻子——不知什么原因,他想起他们过去的旅行。他们去过吉萨、危地马拉、尼泊尔,甚至还去过德黑兰(就在大使馆被占领前一个星期)。

有一次,他们搭乘中国东南航空公司的航班,从北京起飞后不久,两台引擎就坏掉了一台。伊芙琳当时把头压低,做出坠机姿势准备等死,眼睛却一直瞄着一份随机赠阅杂志的文章标题。那篇文章警告说,饭后喝热茶会影响健康。事后,在新加坡拉弗尔斯饭店的酒吧里,她把这件事告诉他,两人都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直到泪水涌出了眼眶。

他又想到歹徒冷酷的眼神,想到他的牙齿,他厚重的手套。

现在,在这个恐怖的由水构成的坟墓中,一阵难以承受的痛苦从他的手臂升上来,直达他的下颚。

这阵痛楚是来自折断的手臂还是受创的心脏?他也说不清。

或许两者都有。

埃弗雷特闭上眼睛,直到这阵疼痛感消退后才又睁开。他望望四周,他被铐在一个已经废弃的码头下的支柱上。一段朽木从码头边缘突出来,指向翻涌的海水,现在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六英寸,河上船只与泽西工业区的灯火就顺着这狭小的缝隙照射过来。海水已漫到他脖子下面,虽然他的头部距离上面的码头只有几英尺,但他被牢牢地铐在那里,无法挣扎着向上爬。

从手指上又传来一阵疼痛,痛得他昏了过去,头部径直扎向水里。慢慢一鼻子的海水呛得他不停地咳嗽,又逼着他清醒过来。

接着,月球引力又把海平面拉高了些。一个大浪打来,这个狭小的空间顿时被海水湮没,一片黑暗。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浪花咆哮的声音,还有他自己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声。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知道自己再也无力把头抬离油腻腻的水面。他闭上眼睛,绝望地把脸贴在那根光溜溜的黑色木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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