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但是并没有炸药当中的活跃成分,”库珀抗议道,“硝化甘油。”
“不是,不是,并不是真的炸药。”莱姆说,“这是一种三次甲基三硝基胺、黄色炸药、机油和瓜尔面粉的混合物。并不常见。”
“军方?”塞林托说,“所以又指向了汉森。”
“确实如此。”
库珀将样本放在复合显微镜的镜台上。
影像立即同步出现在莱姆的电脑屏幕上:几根纤维、电线、金属末、碎片和尘土。
他想起了几年前一个类似的影像,不过情境却完全不同。当时他看的是一支沉重的黄铜制的万花筒,是他买给一个朋友的生日礼物,这个朋友是又漂亮又有格调的克莱尔·特里林。莱姆在苏荷区的一家商店找到了这支万花筒,两个人花了一个晚上共享一瓶梅洛葡萄酒,一边猜测着何种异国的水晶或宝石,才能在接目镜上制造出如此令人赞叹的影像。最后,和莱姆几乎有着相同科学好奇心的克莱尔将筒子的底部旋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他们两个人笑成了一团,因为里面装的只是一些金属碎片、木屑、一根断裂的回形针、电话簿上撕下来的纸片,和几枚图钉。
莱姆将这些记忆抛开,试着让自己专心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东西:一小片马尼拉蜡纸——军队用的炸药就是包在这种蜡纸中。纤维——人造丝和棉花——来自棺材舞者用来捆绑炸药的引线,这些纤维很容易在引线上发霉分解。一小块铝片和一段彩色的电线——来自电子雷管。接下来还有一些其他电线,和一块橡皮擦大小的电池用碳棒。
“定时器!”莱姆叫道,“我要看定时器!”
库珀从桌子上提起一个小号的塑料袋。
里面装的是炸弹沉默而无情的核心。
令莱姆惊讶的是,定时器近乎完整。啊,你的首次疏忽!他一边想,一边沉默地对棺材舞者说。大部分的爆炸制造者都会用炸弹包住引爆系统来摧毁线索,但是棺材舞者这一次却意外地将定时器装在金属外壳内的一块厚钢嘴旁边。爆炸的时候,钢嘴为定时器提供了屏障。
莱姆为了查看扭曲的钟面而伸长的脖子,开始感觉到阵阵刺痛。
库珀检查了装置。“我找到了型号和制造商。”
“用联邦调查局的爆裂物参考资料库查询每一样东西。”
联邦调查局的爆裂物参考资料库,是全世界最大规模的爆裂装置资料库。它包括了全美国所有和炸弹有关的报告资料,以及其中多项实体的证物。资料库当中有些项目的年代相当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二十年代。
库珀敲打着他的电脑键盘,一会儿之后,他的数据机开始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响。
要求的资讯大约在两分钟之后传送回来。
“没有结果。”秃头的库珀脸色有点痛苦地表示,这大概是技术人员表达情绪的最大限度,“没有和这枚炸弹吻合的资料。”
制造爆裂装置时,几乎所有的爆炸制造者都会陷入某种特定的模式——他们学会一种技术之后,就会一直紧抓着不放。(因为他们制造出的成品,本质上并不适合进行太多实验。)如果棺材舞者的炸弹符合某个早期在佛罗里达州或加州的爆破装置的特征,调查小组或许就可以从炸弹的地点,调查出可以发现爆炸制造者行踪的额外线索。依据经验法则,如果两个炸弹的结构拥有四个相同点——例如引线是以焊接的方式连接而非使用胶带粘贴,或是定时装置为类比还是数位这样的差别——它们就很有可能由同一个人制造,或得自他的传授。棺材舞者几年前在华尔街放置的炸弹和这一颗并不一样,但是莱姆很清楚这是因为目的的差异。那一枚炸弹的装置是为了阻碍犯罪现场的调查;而这一颗,则是为了将一架飞机在空中炸开。如果莱姆对于棺材舞者有任何了解的话,就是他会依据工作内容去订制他的工具。
“还有更糟的吗?”莱姆看到库珀盯着电脑屏幕的表情之后问。
“是定时器。”
莱姆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总共有几亿个制造出来的成品?”
首尔的戴华纳企业在去年通过零售、加工和授权,总共卖出了十四万两千个。这些产品没有编号,所以无法知道运送的地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库珀继续看着电脑屏幕。“嗯……爆裂物参考资料库的人对这枚炸弹很感兴趣,希望我们把资料加进他们的资料库里。”
“哦,就好像那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一样。”莱姆不满地表示。
这时他肩膀的肌肉突然出现了痉挛,让他不得不往后顶着轮椅的靠枕。他不停地深呼吸,一直到那股他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减轻,然后消退为止。唯一注意到他的萨克斯走上前来,但是莱姆对着她摇摇头,说:“你整理出了几种电线,梅尔?”
“看起来只有两种。”
“多频电线还是光纤?”
“都不是,只是一般的门铃电线。”
“没有分流器?”
“没有。”
分流器是一条独立的电线,如果电池或定时器的电线因为安全的理由而被切断,分流器可以把回流接上。每一个精密的炸弹都会有一个分流的结构。
“这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对不对?”塞林托说,“表示他已经越来越大意了。”
但是莱姆持相反的看法。“我不这么认为,朗。分流器唯一的用途是让炸弹难以破解。没有装置分流器,表示他有信心炸弹不会被发现,并会依照他的计划在空中爆炸。”
“这样的东西,”德尔瑞看着炸弹的碎片,轻蔑地问,“这家伙得跟什么样的人来往,才制造得出这样的东西?我有一些关于炸弹供应者的反情报网络。”
弗雷德·德尔瑞也意外地学会了许多关于炸弹的知识。他多年的伙伴和朋友,托比·杜立德,几年前在俄克拉何马市联邦大楼的一楼被一颗炸弹当场炸死。
但是莱姆摇摇头。“除了炸药和引线之外,这些都是现成的东西,弗雷德。汉森可能是供应者。真是见鬼,棺材舞者几乎可以在‘无线电室’电子产品连锁店找到他需要的一切。”
“什么?”萨克斯惊讶地问。
“哦,对了,”库珀补充,“我们称之为‘爆炸制造者小铺’。”
莱姆让轮椅沿着桌子移动到一块皱得像纸团的钢制外罩前面,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但是为什么要装在机身外面?”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珀西说外面一直都有许多人。驾驶员起飞之前不是都会绕着飞机转一圈,检查一下轮胎等地方吗?”
“没错。”塞林托说。
“为什么爱德华·卡尼和他的副驾驶没有看到?”
“因为——”萨克斯突然表示,“因为棺材舞者在确定飞机上会有些什么人之前,不能把炸弹装上去。”
莱姆移向她。“没错,萨克斯,他一直在旁边观望!当他看到卡尼上了飞机之后,他知道至少会有一个被害者。他等卡尼登机之后,在飞机起飞之前从某个地方现身,悄悄地装上炸弹。你必须找出这个地方,萨克斯,然后对这个地方进行搜寻。你最好立刻动身!”
“只有一个钟头——现在已经不到一个钟头了。”阿米莉亚·萨克斯眼神俏皮,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还有一件事。”
她停下脚步。
“棺材舞者和你曾经对付的其他人有点不一样。”莱姆心想,他应该如何解释这一点呢?“对付他的时候,你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如你所见。”
她扬起一道眉毛,表示明白。
“他或许不会出现在机场。但是如果你看到有人攻击你的话……你知道我的意思,先开枪。”
“什么?”萨克斯笑道。
“首先保护你自己,然后再顾及现场。”
“我只是一个现场鉴定人员,”她回答,“他根本不会理睬我。”
“听我说,阿米莉亚……”
但是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还是同样的模式:橡木地板空洞的声响,穿过那块东方地毯时的沉静脚步,接着是门口大理石地板的敲击声,最后——是大门猛然关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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