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2 / 2)
此间门外却晃起来憧憧人影,似有急奏传来,外侍太监猜想皇帝此刻安歇,未敢冒昧进入,傅弈亭做着朱批,微微抬了抬手,魏公公便小趋过去,将门敞开一条缝儿,轻声道,送进来吧。
傅弈亭抬眼,来者是正在夜值的兵部郎中徐默。
臣叩请皇上圣安!徐默跪着,双手呈件,皇上,兵部六百里加急!虎威将军林益之的奏本,自大兴安盟州传来的。
魏公公把公文呈过来,傅弈亭拆着封口,心里暗忖,这西面刚平异族,东北难道也有祸事?
他打开一瞧,果然是出了战乱。林益之上奏称,半月前大兴安岭地区有一些山匪肆意打家劫舍,扰乱治安,他们驻地已发了兵去镇压,但细查之后,竟发现他们背后是罗刹国人的唆使,林益之心知这事非同小可,毛子素来是北疆不安之因素,几年前大夏未亡时,便已蠢蠢欲动,与秦军对过一仗,那时是夏日,秦军作战没太大阻碍,因而击退了一些骚扰边境的罗刹散兵,但此时正值三九,天气严寒,北疆的一些驻兵又素来松散随意,真要动起手来,高下立见,林益之这才忧心忡忡。
徐默,整个东北现驻兵力几何?傅弈亭问。
回皇上,现下东北各州约有朝廷驻防军六万、各州守军共十二万。
这么大的辖域,确实薄弱傅弈亭站起身来踱步,这样下去断然不行。
皇上,其实原本前朝府兵有二十五万,改制募军后只剩十万了
傅弈亭点头,而今南北划江而治,百姓刚尝到安稳日子的甜头,听到征兵就心里打怵,豫州府前些天还有些乡民在闹呢。募军招不上来人,倒也正常。
徐默试探着道,要不要采用府募并行的制度,再派几名将领协助林益之。关内人烟辐辏,精强的募兵便也够了。而北疆辽阔,暂保留府兵,这样如若罗刹进犯,说不定能做一番抵御。
傅弈亭笑了笑,这想法你与陆尚书议过么?
徐默尴尬道,还没。
到底是书生之见。落实不得。傅弈亭不留情地驳道,兵贵在精,毛子有多凶悍你不明白,在强敌面前,再多的府兵上去也是送人头罢了,何况他们打心眼里就不想建功立业,内无斗志,外临猛攻,除了失守溃败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徐默冷汗直冒,陛下圣明!臣愚钝!
不过你方才说派将领过去,倒是有理。傅弈亭摆摆手,下去吧,容朕想想。
徐默应声退下,此时天已微明,早膳传了上来,傅弈亭边舀着鹿胶粥,边翻着在籍将军名册,他向来多疑,登基之后新武将全部留在自己身边儿观察,唯有秦地老将他才愿意外放,眼见身边除陆延青、李密以外已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不禁有些为难。
傅弈亭将名册撂在一边,三两口喝完粥,问魏公公道,近日郦太师身体如何?太医的药可起了作用?
魏公公应道,回陛下,昨儿派人瞧过怕是,不太好其实太师嘱咐不让对陛下提起的是奴才多嘴了
你做得对。傅弈亭起身示意侍女为自己更衣,上早朝听他们急赤白脸,还不如去看看先生,有事让官员上奏本吧。
郦元凯倚在软榻之上,听着外面的雪声,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他闭目想着秦地的往事、当今的局势、未来的策略,只觉心力愈发不支,他知道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因而他更要把能想到的全部过一遍,尽力守住大秦的江山。
雕花木门被侍从打开,风雪一下子扑入室内,众人一见那玄色大氅下的明黄龙袍,忙都跪下请安。
皇上,太师在里间榻上。
嗯。傅弈亭脱下氅衣来,又在炉火旁稍站了片刻,待身上寒气消散,这才往里走。
郦元凯睁开混沌的双眼,模糊看到那英俊挺拔的身型,便要从榻上起来行礼,这一动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先生,快别动了,安心歇着,朕就是来瞧瞧,没旁的事。傅弈亭忙扶他躺下。
这时候正该上朝,你又停了早朝不是?郦元凯颤巍巍举起手来指皇帝。
傅弈亭顽劣地一笑,心里却一阵阵发酸,他自幼不知跟郦元凯犟了多少次嘴,骂了他多少回老头老东西,现下看着面前之人沟壑纵横的面容和虚弱无力的神情,明显是下世的光景,他此刻却深觉自愧难过。
他去握住老人干枯的手,先生安心养身子,朝里的事暂别想了,来日方长。
郦元凯也紧紧反握住那年轻有力的手,叹道,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捱不过这个冬天了有些话,赶快就趁今儿,说了吧。
傅弈亭知道这多半就是诀别,忍着眼泪点头。
我今日说话冒昧,皇上恕罪郦元凯强睁着双眼,你在先主这四个孩子里,是天资最厚,却最难管教的,行事太过随意,且爱动歪心思,难以定性。我虽在幼时看你没娘被欺负,时不时照拂你,却不觉得你应继承大业其实我内心暗许老三那孩子直率洒脱,又有几分仁义,可惜他没这个福分。
傅弈亭再忍不住,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洇得龙袍袖口斑斑点点泪渍,郦元凯想起傅家几子的命运,也已是老泪纵横,事实证明,你这孩子不赖,是能担当大业的,尤其自敦煌回来之后,换了个人似的,想来当真长大了,是老朽彼时愚钝虽然如今大业未终成,却也压得那萧阁五分,不论未来结局如何,我已是知足了!
先生,今生今世,朕定要彻底打败萧阁,统一南北!傅弈亭咬着牙道。
维稳!不要冒进咳咳,你不要太把他放在心上,求胜万不可切,先将这么大的秦地治理好再说。
他瞧不起朕。傅弈亭说着,脸色已变得苍白,朕咽不下这口气!
郦元凯知道他在这上面仍是少年心性,不禁笑道,我记得皇帝是最不顾忌别人眼光的。怎么到了萧阁这里,便如此在意?
傅弈亭脸上骤然由白转红,没言语。
司珉与萧文周相交一场,你们二人倒真是天生的冤家了郦元凯感慨,又道,听着,当下有三件事是你要放在心上的。首先是粮食,民为国基、谷为民命,西北行军尤为重粮,北疆辽阔,最怕粮草短缺、转运不及。南部产粮周期短,有天然的优势,只是最怕洪涝,须得疏通河道,持续治水,而北部主要是蝗旱冻害,这些事情在前朝积弊太深,从官到民都需戮力同心,尤其是户部,要尽快想出未雨绸缪的法子。
启韶记下了。傅弈亭缓缓点头。
咳咳咳!其次是选人。郦元凯咳了一阵,继续道,疆域大了,可用的人还只是那么几个,这一点上又不及南部,历来举人多出浙徽江淮,到底是人杰地灵。北部尚武,虽然在行军作战上,秦可胜吴,可长远看来,政班虚空,让人忧心。须得公平选拔,加紧培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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