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2 / 2)
“王妃别担心,淑妃娘娘的剑舞世无其二。”
晏凌身边突然多出一道纤细的人影,她侧眸,对上月吟噙着笑的月牙眼。
月吟撩起罗袖斟茶,将泡好的君山银针轻轻放在晏凌手边:“这一时片刻是结束不了的,王妃用点茶水。”
晏凌笑了笑:“谢谢。”
她对月吟的印象素来还行。
月吟也抿嘴笑道:“淑妃娘娘的剑舞比起前朝的独孤昭亦是不遑多让,书画大家龚竣还曾因淑妃娘娘的剑舞开创了一种新的字派,我长这么大,也只在宫里看过一次淑妃的剑舞,还是仰仗了皇上的福。”
晏凌眼波微动,想起沈淑妃对月吟似乎与众不同,随口问道:“你是宫内长大的?”
月吟眸光清澈,宛如阳光下流淌的溪流:“我是孤儿,多亏淑妃娘娘仁慈,她把我带进了景仁宫,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说句不敬的话,在我心目中,淑妃与王爷都是我的家人。”
“淑妃娘娘虽嘱咐我好好服侍王爷,不过我还是更想留在景仁宫的。”月吟俏皮地眨眨眼,悄悄道:“王爷的性子太差劲了。”
晏凌忍俊不禁,她对月吟的抱怨深有同感,同样悄声说:“是啊,那个人的脾气太臭了,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满脸煞气,反复无常让人头疼,隔三差五就要抽疯。”
月吟凝眸,神色定定地凝视着晏凌灿若星辉的凤眼:“王妃,您笑起来真美,看得出来,您很喜欢我们王爷。”
喜欢?
晏凌狠狠一愣,下意识道:“你可别乱说。”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月吟浅笑盈盈,轻声道:“您提到王爷的时候,眼里有光。”
晏凌唇畔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了。
她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看上萧凤卿?
世上男人都死光了?
月吟盯着晏凌略显苍白僵硬的侧脸,静了几息,看一眼场地中央的情形,温声道:“王妃,她们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过去伺候,这壶茶您请慢用。”
说完,她恭敬行礼告退,转身刹那,眼底的笑消弭无踪,樱唇慢慢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晏凌一动不动地静坐着,心湖因为月吟那几句话不自觉泛起重重波澜,她稳住心神,暂时抛开杂念,将目光专注地投向了场上。
所谓琴剑合璧,便是一人奏琴,一人舞剑,琴曲的节奏要和舞蹈的律动相结合,浑然一体,谁若是跟不上,谁就输了。
晏皇后选的是边塞名曲《大漠孤烟》,曲调十分激昂壮丽,金戈铁马的悲壮豪迈尽在音律中娓娓道来,叫人犹如身临烽火狼烟的境地。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唯余铮铮琴音回荡在广袤天地间,让人精神一振,随着乐曲的奏响,沈淑妃也持着长剑开始舞动。
晏凌的眸光一会儿停留在晏皇后在琴弦上翻飞如蝶的十指,一会儿定格在沈淑妃灵活柔韧的身影上,目不暇接。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有些不妙的预感。
沈淑妃的剑舞果然是超然卓绝,即便年近不惑,她的身姿依然柔美矫健,片片白影在她的剑下化作无数雪絮,剑随音动,心随剑舞,每一个动作宛若自有生命,既悦目又震撼。
晏皇后的琴技也是炉火纯青,素白的双手在琴弦轻盈翻跃,奏出来的琴音或似战鼓擂鸣或似万鬼同悲或似疾风骤雨或似昏鸦泣树,像重锤敲打在人的心口,又像钢针扎进耳廓。
也不晓得是不是太过关注晏皇后那双幻影不迭的手,晏凌渐渐有了眼花缭乱的错觉,不仅眼睛发花,就连心跳都越来越快。
晏凌疑惑地看向席上其他人,她们表情沉迷、语笑嫣然,全都陶醉在了晏皇后的琴声里,看上去根本毫无异状。
晏凌又赶紧望向沈淑妃,只见沈淑妃舞剑的动作也在伴随着高亢澎湃的琴音不断加速,原先行云流水的剑势居然不知不觉呈现出了凌厉的味道,锋锐的剑影层层叠叠,仿佛交织成一张锯齿森森的网,每根丝线都透着杀气。
晏皇后的琴音还在如雷贯耳,仿若狂号不休的怒海巨涛,掀起的浪头轻而易举就能把岸上的人吞噬卷没。
晏凌的心脏越发急跳,全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沸腾倒流,两手的掌心缓缓被冷汗浸湿。
她使劲咬住自己的嘴唇,勉力维系理智,疼痛终于为她赢来了片霎清醒。
她再次瞥向沈淑妃,却惊见沈淑妃的神态越发不对头,手中的剑愈加杀意腾腾,哪怕隔得这么远,她都能清晰地看见沈淑妃额角的冷汗还有她不知不觉就陷入疯狂的眼神。
然而,除却沈淑妃,其余人的神情都很正常,即便是春袖和月吟,她们的情绪波动也不大。
见状,晏凌瞳孔骤缩,晏皇后弹的是东瀛忍者所谱的邪曲……惑心音!
这种邪曲是专门拿来对付内功深厚的人,对普通人却是丝毫影响都无。
念头闪过,晏凌迅速环顾周遭,一抬眸,双眸恰好触到桂树上的黄鹂窝,她灵机一动,暗暗道了声得罪,随即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瞄准鸟窝弹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黄鹂屁股上。
正忙着带雏鸟筑巢的黄鹂受惊,顿时扑梭着翅膀一飞冲天,清亮的鸟鸣响彻长空,本来黄鹂的鸣叫不算特别大,可此刻人声消逝,再加上晏皇后的琴音沉闷急促,所以嘹亮的鸟鸣就格外明显。
几乎是与此同时,沈淑妃手中的剑脱去,收势不及,带着汹涌杀意掷向晏皇后,晏皇后临危不惧,终于悠悠停下了琴。
她没躲避,也不求救,面上甚至从容淡笑。
席上有人惊声尖叫:“皇后娘娘!”
晏凌脸色大变,急中生智抄起桌上的茶盏朝那把剑砸过去,就在那把剑即将戳进晏皇后的脑袋时,茶盏将剑打偏了方向。
剑尖险险擦过晏皇后的头顶,打落了她头上的珍珠发冠,然后深深钉进她身后的帐篷桅杆上,剑身震颤不止。
晏皇后青丝垂肩,身躯软软地栽倒。
“皇后娘娘!”
宫人们和诰命贵妇一拥而上,面色惶恐地簇拥在她周围:“娘娘,您怎么样?”
“母妃!”
晏凌单手撑桌越过案几大步流星跑到沈淑妃跟前:“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春袖与月吟也相继跑了上来:“淑妃娘娘,您还好吗?”
沈淑妃连站都站不稳了,她虚弱地靠着晏凌,额头上冷汗淋漓,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春袖。”晏凌给春袖使了个眼色。
春袖近前帮沈淑妃把脉,面色瞬间凝重,冲晏凌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晏凌心中一凛,握住沈淑妃的手腕,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她。
沈淑妃疲惫不堪,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痛的,真气在她体内乱窜,直到晏凌注入了一股淳绵的内力给她,帮她缓缓调理内息,她的感受才稍微转好。
“母妃,您如何了?”
望进晏凌饱含关切的眸底,想起方才晏凌屡次的援手,沈淑妃眸光微动,迅速抹去了眼中的复杂,虚弱道:“无碍。”
晏凌附耳在沈淑妃耳畔,低语:“是惑心音,能通过曲子操纵内功高强之人。”
沈淑妃立刻眸露了然,怪不得她刚刚的一切举动都不受自我控制,原来是被邪曲蛊惑了心智。
利用惑心音来扰乱她的心神,以致于她失手误伤自己,晏云裳这一招真是杀人不见血。
剑未完全开刃,可也能在武功高手的操控下对人造成一定伤害。
“淑妃娘娘,您刚才究竟是意欲何为?”忠国公夫人倏然扬声质问:“怎么舞剑舞得好好的,那把剑却突然冲着皇后来了?”
分明前一刻忠国公夫人还用了大堆华丽词藻鼓动沈淑妃舞剑,眼下却又换了另一副面孔斥责沈淑妃居心不良。
晏皇后神智模糊,绝美的脸孔雪白如纸,她捂着胸口轻咳,凤眸含着点点薄泪,那副孱弱的模样,连女子看了都要心碎。
晏皇后依在卉珍怀里,气若游丝地看着沈淑妃:“沈缨,你对本宫……可、可是有何不满?”
沈淑妃在晏凌的搀扶下走到晏皇后跟前,她也不含糊,不卑不亢地道:“臣妾一时失误,险些酿成大祸,还请娘娘责罚。”
广平伯夫人若有所指:“淑妃娘娘,您这该不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话一出口,众人看沈淑妃的眼神变了又变。
沈淑妃是四妃中唯一一个活着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母子都以晏皇后与睿王马首是瞻,若说沈淑妃对晏皇后别有企图,一下子还真很难令人接受。
不过皇宫素来不缺尔虞我诈相互骗得团团转的戏码,端看谁的道行更深一些。
晏凌冷声道:“伯夫人此言未免诛心了,有目共睹,母后琴技精湛已臻化境,母妃年纪大了,舞剑时力不从心跟不上母后的节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桩意外。”
“宁王妃说的是,岁月不饶人,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远胜于淑妃。”靖远侯夫人裴氏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还是快召御医过来给皇后瞧瞧,阿弥陀佛,幸亏这把剑没开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裴氏是在不动声色地澄清一件事,假如沈淑妃真想杀晏皇后,也不会用一把没开刃的剑。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少有人接过裴氏的话茬,毕竟,晏皇后最大,自然她说了算。
“沈缨,你……你……”晏皇后美目流盼暗光,她意味不明地凝视沈淑妃一眼,之后晕了过去。
至于到底如何处理沈淑妃,晏皇后半个字都没交代,眼见建文帝的心肝宝贝因惊吓过度而晕厥,在场者手忙脚乱地把她送进了主营。
沈淑妃依旧跪在原地,眸色幽深一片。
……
已近申时,沈淑妃始终纹丝不动地跪在主营前,无人问津。
沈淑妃原本是下跪请罪,结果晏皇后未置一词就昏倒了,于是她的处境理所当然变得尴尬,晏皇后不宽恕,不叫她起来,她只能这么跪着。
侍奉晏皇后的田嬷嬷在帐篷前守着,显而易见,她这是在“监督”沈淑妃的认错态度是否真诚。
沈淑妃跟晏凌是婆媳,婆婆在大庭观众之下跪求晏皇后,她这个做儿媳的,于情于理都不能独善其身,否则又要招人口舌。
晏凌抿抿唇,忽然走到沈淑妃身旁,笔挺地跪了下去,表情严肃。
沈淑妃眼底有讶色一闪而过,她望着晏凌坚毅的侧脸,心中掠过霎时的动容。
“阿凌,是母妃连累了你。”
晏凌缓声:“母妃,父皇与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清者自清,您不会有事的。”
田嬷嬷皮笑肉不笑:“淑妃娘娘和宁王妃同甘共苦,可真是婆媳相得。”
沈淑妃轻声道:“田嬷嬷,不知皇后好些了吗?”
田嬷嬷倨傲地仰着头:“淑妃娘娘,您不觉得自己在猫哭耗子假慈悲?皇后从小体弱,她哪里经得起您那样的恫吓?这会儿还躺着呢,淑妃娘娘有空还是操心下等会儿见了皇上怎么脱罪吧。”
沈淑妃沉默不语,眸底变幻莫测。
晏云裳算计她,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过是没想到晏云裳居然会用阳谋对付她,如今晏云裳装病不起,真实目的绝不单单是为了折辱她,她真正图谋的是萧凤卿。
就在这时,白枫疾步朝她们跑过来。
他先向沈淑妃行了一礼,尔后焦灼地转向晏凌:“王妃,王爷或许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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