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侍从连滚带爬地去请人。
这头废后突然抬手冲杭清勾了勾手指:“过来。”
杭清怔了怔,还是凑近了些,几乎耳贴到了他的唇边。
“卓渔,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我想听你再喊一次。”他被喊了许多年的废后、废后,脑子里有个人唤他名字的记忆却越发清晰深刻。
杭清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名字,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杭清脱口而出:“姜容。”
一段属于卓渔的记忆也跟随着浮现了出来。
卓渔并不认得几个字,他问废后,姜容是哪两个字。
废后道:“姜,是姜蘖畏春蚕的姜。”
记忆与这一刻的现实相重叠。
床榻上垂死的人,艰难地道:“……容,是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的容。我知你听不明白。姜,是你与我说起过的,幼时村落外那姜花的姜。容,是卓渔姿容绝色的容。卓渔,你会了吗?”
记忆里的卓渔笑了笑:“会了会了。”
那头有人高声道:“陛下到!”
钟槿炎步履匆匆行到杭清的身边:“母父可是出了何事?”
废后,不,姜容却已经合上了眼。
杭清怔了怔,他抬手挣了一下,姜容还攥着他,但他姜容却彻底安静了下来。钟桁用力闭了闭眼,眼泪落下。手指凑到姜容鼻前一探……钟桁未动,更未悲恸大哭。只是这个那日瞧上去冷酷至极的男人,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母父?”钟槿炎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杭清低声道:“余的人都出去吧。”
“出去。”钟槿炎道。
其余人忙恭敬地退了出去。
既然杭清都已经坦白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瞒着钟槿炎,于是杭清毫不保留地,将当年发生的事都讲了出来。
一边讲,杭清都有种跟着经历了卓渔那一段人生的感觉。
这时候,杭清也才有机会,回想一下废后姜容当年和卓渔是如何结识的。原剧情中,对于这一段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反正只要知道卓渔这个人设很圣母很没脑子,所以他收留了钟槿炎就是了。
而这个世界里,卓渔的记忆就要完整多了。毕竟在这个世界,卓渔不单单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而是一个真正的人,拥有完整的人生。
卓渔入宫的时候,姜容已经是废后了。宁德帝是个强大的帝王,但无疑也是个疑心病极其深重的帝王。姜容产下钟桁不久就被疑不贞,之后被打入冷宫。姜容出自名儒之家,他纵然入冷宫,当时宁德帝的胞弟却有了勾结姜容,借用姜容背后之力篡位的野心。这人也是个蠢的。篡位怎能指望文人的力量?若无兵权,一切都是空谈。姜容的确是对宁德帝存了恨意,但他却不傻,宁德帝的胞弟是个草包,他若为帝,国将不国。姜容拒绝了此人,但这人却仗着身份,出入冷宫强了姜容。之后宁德帝将亲弟处死。姜容幸留一命,但往日受他恩惠的人,已无一人敢上门。
卓渔这时正得宠,很快得皇后位。他出身低微,胸无点墨,连普通妃嫔也拿不下。卓渔便去了停阳宫,让姜容教他如何为后。
若是别人,定显得是去耀武扬威的。但卓渔着实脑子不好使,姜容轻易就将他看了个透。
虽然这样想一想似乎有些荒谬。
但从姜容死前那番话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自相识之后,姜容竟是对卓渔有所倾慕。
……
“此事,便交予我来做吧。”良久,殿中响起了钟槿炎的声音。
钟槿炎的嗓音也已然哑了,眼眶甚至微微泛了红。父子天性,自然不是能轻易抹去的。钟槿炎这一刻,也才想明白,为何他总是很难将卓渔当做自己的母父,尊敬虽有,但亲厚总是少了两分。
“钟桁……”杭清不得不出声道。
没了姜容,钟桁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如何,为了姜容和卓渔当年结下的一段情谊,他也不能轻易将钟桁丢开了去。
钟槿炎低声道:“怕是要委屈兄长变幻身份了……君父生前风流,若是有子遗落在外,也并不稀奇。”
钟桁淡淡道:“不委屈。”
倒是杭清忍不住看了一眼姜容。
从最初入冷宫,他就是被冤枉的。然后他就背负了罪名一辈子……
钟槿炎只当杭清仍在悲伤,钟槿炎立即伸手揽住了杭清的肩,扶着他站了起来:“母父莫要如此,他也不会愿瞧见母父这般悲恸。”
杭清点了下头:“走吧。”
卓渔的身体确实不大行,这都是早年方庆磋磨他时留下的后患。仅仅只是回溯一遍卓渔的记忆,与姜容等人说了会儿话,这就头疼欲裂,仿佛被人上了紧箍咒似的。
钟槿炎回头看了看钟桁:“便有劳兄长在此等候……”
“去吧。”
钟槿炎点点头,扶着杭清走了出去。
一面往外走,杭清一面低声道:“丧事大办,以我之名便可。”反正卓太后心软没脑子,钟槿炎迫于孝道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奇怪。大家顶多就是背后议论一番卓渔,但也不敢真如何。毕竟大阑王朝是极为讲究孝道的。卓渔贵为太后,便自然而然地压了所有人一头,钟槿炎为君不能做的,他都能做。
钟槿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母父为何总是要将诸事揽于一身?”
这是觉得他管太多了?
钟槿炎又沉声道:“母父太过良善了。此事便交予我,母父不必再操心。”
哦,原来是说他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