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豫大计(2 / 2)
“是,我这就去。”卫遥知捡起递上的犬绳,瞪了裘管事一眼才退下。
出了大东家公务室,卫遥知直奔西边方绮梦这里。
丰豫总铺整体布置简约大气,天井将二楼分为东西南北四处,南北两侧所有房屋为招待客人、集中议事之用,东边一侧所有屋子为大东家容苏明用,西边这侧,则是丰豫二把手大总事方绮梦的地盘儿。
方绮梦的公务室房门虚掩,透过门缝往里瞧,能看见毕遥在里面忙上忙下。
“你怎么来这边了?!”方绮梦似鬼样的,不知突然从哪儿飘出来,出现在卫遥知身后。
“!!!”卫遥知捂着心口,吓得忘记惊呼,心跳都停了一下:“总事您属猫儿的,走路没声音!”
“啊,你这点子不错,容苏明属鼠我属猫,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方绮梦胳膊下夹着个算盘,笑嘻嘻地推门进屋:“进来呗,你家阿主又有新何吩咐了么,说罢。”
卫遥知看了几眼仍旧在忙上忙下的毕遥,屈膝道:“阿主说要我回家牵小狗来给您。”
“嘿嘿,还算她有良心,”方绮梦随意把算盘扔到一旁,自己瘫进云摇椅里,得意地翘着二郎腿晃脚,倏而又意识到问题所在:“啧,早知道就把犬绳直接拿过来了,你家主可真鸡贼,掐准了我得再去找她!得了你去罢,我在这儿等着就成。”
卫遥知低声嘟哝道:“那些老家伙个个的尸位素餐,遇事只知推脱责任,这般都能被容忍这么些年,大总事您就不气么!”
方绮梦略显诧异地看向卫遥知,须臾灿烂一笑,耍赖道:“不管不管我才不管那些呢,我就是要领小狗出去!”
“……”卫遥知低头顺目站着,闻言掀起眼皮看方绮梦,露出三白眼,最后见方绮梦根本不接话茬儿,只好暂时恭顺地退离。
听着那道脚步声走远,毕遥拧干抹布继续擦吊兰:“姑娘,你真的要带小狗去西市?”
“嗯,容苏明又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我不帮她谁帮她,”窗户开着,方绮梦偏过头来看向窗外逐渐盛大起来的阳光,难得心生感慨:
“歆阳的春总是来得不急不缓,待到春花烂漫时,咱们去江边玩罢,曲水流觞,畅叙幽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毕遥自幼跟在方绮梦身边,至今整整二十五年,听到这话,她忍不住抿鼻子一酸,险些被泪夺眶。
“姑娘……”毕遥失口唤出声,带了哽咽之音。
方绮梦眨眨眼,又恢复平常的混不吝模样:“啥事?”
“……”毕遥咬咬牙,一些话终究是不敢轻易劝出口,只好转过身来,手里拿着跟折断的吊兰:“弄,弄断了一根。”
“毕遥你完了。”她家三姑娘啧着嘴无情宣布道:“我娘说但凡把这盆吊兰祖宗弄断一根枝儿,她就打断我一条腿,这回是你弄断的,你真的玩儿完了……”
想想自家夫人抄起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三姑娘打的场景,毕遥忍不住脚底发寒,泫然欲泣:“那怎么办啊姑娘!”
“好办啊,你帮我个忙,我帮你把这事儿解决了呗,反正我娘说要把我腿打折的话没有一车也有两斗了,”方绮梦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在那儿朝毕遥勾手指:“答应的话就过来,法子得给你细说一番。”
毕遥只要看一眼她家姑娘脸上的表情,立马就能猜方绮梦又想吐什么坏水。
作为奴婢,毕遥此时唯有摆手拒绝才能自保平安:“姑娘莫再有这么大的耍心了,夫人好不容易才向人家求来这么个机会,您就去和人梁公子见一面罢,见一面又不会怎样。”
毕遥自幼就是个周全的性格,既此话出了口,她必定是要把方绮梦挂在嘴边的万年好理由也要一并堵回去的:“容家主也已经成亲了呢,或许您明天就能听到容夫人的好消息,俗话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搞不好明年就会有个小豆丁跟在您后头喊姨姨……”
“咳咳!”门口传来咳嗽声,屋门未关,偏头就见容苏明抱着胳膊靠在门口,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尴尬:“那就承毕遥吉言了。”
“奴婢去给容家主沏茶。”毕遥脸色一窘,忙行了礼退出屋子。
方绮梦躺在云摇椅里没有动,端起架子摇头晃脑道:“自古被求的人都是大爷哦。”
“刚烤好的蜜薯,方大爷吃否?”容苏明晃进来,从身后拎出个油纸袋,刻意曲解方绮梦的“大爷”之意思。
方绮梦精通都铎国语,都铎语里对“总事”的翻译发音就是“蜜薯”,她打了个响指,憋笑道:“方大爷现在不想吃蜜薯,想吃老板,怎么办?”
“脸皮上新砌城墙砖了罢,”容苏明嘴角勾了勾,袋子扔在方绮梦怀里:“爱吃不吃。”
“怎么这么没耐心啊,姑娘家是需要哄的懂么,哄的,”方绮梦摸出个蜜薯,撕开皮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直吸冷气:“就你这个德行,你夫人怎么受得了你。”
容苏明转身坐到窗边条几上,抱着胳膊往窗外探了探脑袋:“你又不是我夫人,我干嘛要哄着你,花家几房查得如何?”
“唔唔唔……”方绮梦手上剥着皮,嘴里嚼着烫嘴的薯:“那一家人嘿我给你说,不能细查,虽然知道没几个干净的,但没想到啊,他家上到老家主花世蛟,下到花家看门狗,我嘞个去,都是人长在钱窟窿里,狗出门横着走,你说许姑母当时怎么就没给你再多打听打听啊,她要是知道你的丈母娘花龄她,她手里都是……”
方绮梦突然停下这个容易让人犯错的话头,坐起身歪头看容苏明脸色。
还好,容大魔头神色正常,只是眉眼平淡,里头无波无澜。
片刻后,方绮梦磕磕巴巴解释道:“那那个容苏明,我的意思就是,我没想说你夫人不好,我说的,也都只是你让我查的东西。”
虽然最后几句话说得低若蚊语,但方总事却手捧烤蜜薯,坐得腰背挺直,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像是个正在认错的人。
“我又没说你什么,瞧把你给吓的,以前怎么不知道,方总事原来也是这么怕我啊,”容苏明表情促狭,眼底却还是盘桓着几分冰冷,实在是被气的:“拣要紧的拿来看看,我先瞅几眼,省得到时候招架不住。”
探查到的事情都被条理清晰地记录在小册子上,方绮梦从怀里掏出来,将它扔给容苏明,继续低头啃蜜薯:“盛理事说你下午要出去一趟,铺子里的事情也都提前安排下来了,怎的,还是为的花家之事?”
说到这里,方绮梦好奇道:“你是如何算准花老二会在近几日动手的?”
“……嗯,这个简单,”容苏明低头翻阅小册子,她浏览书册速度颇快,不知不觉语速也快了几分:
“花老二今日下午就会从敦华县那边回来,此番出手,毁掉他苦苦经营十余年的香铺,不过才用了我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可想他会气成什么样子,而且那家铺子是他来钱的暗中产业,被我毁了他也不敢大张旗鼓报仇,花老二自诩聪明,嚣张大半辈子突然吃这么个亏,你觉得他肯轻易罢休么——”
听到这里,方绮梦已经明白了容苏明的意图,便接着说道:“是以他花老二此番回来,必定更加想抢走花家香大权,试图以此和丰豫抗衡,如此,他就必定坚持在花龄离异的事上大做文章,”
话语间,她很快吃完第一根蜜薯,接着就开始啃第二根,“然则苏明你有没有想过,待这事结束后,你以后该如何面对你夫人?我觉得她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不原谅……那便不原谅罢。”容苏明看完小册子的同时,里头的内容也都被她记了下来。
从书案下拉出个小铜盆,再点根蜡烛过来,她蹲在地上一页页将小册子烧点。
火苗跃动中,这人冷峻的脸上渐渐浮起温和笑意,一双眼睛淡淡盯着火光,低声呢喃着,似是在跟方绮梦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早就不配得到旁人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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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瞎折腾的容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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