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手巧(1 / 2)
成家后就要孩子,这几乎是刻在人骨子里的不成文。
若哪个女人成家后跳出来说自己不要孩子,那她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街坊邻里恨不得口诛笔伐的对象。
若是有心,日常随意都能听见类似于“你可不要学谁谁谁家的媳妇,不要孩子像什么话,女人不生孩子还是女人吗?”的听起来义正言辞的表达。
即便如此,他们还并没有在用语言刻意针对谁。
是以,就算不生孩子的女人被人言逼得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些为此而曾经作出贡献的人,也都只是无辜地摊摊手,表示“谁谁谁的死和我没有丁点关系,是她自己想不开要死的,再不然是她家里人逼死她的,反正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就是和别人闲聊了几句么,又不至于怎么样!”
如此云云,不胜枚举。
晋国大同百年,女子为女子生子并非难事。
花春想自成亲之后就一直有在服用着汤药,薛妈妈说,那些汤药是专门为她调理身体用的,她也就从不曾多想过。
如今才知道,那一日一碗从不间断的汤药,原来是为她孕子做准备的。
容苏明说完那句话,容夫人的脑子嗡地一懵。
她僵硬地坐回卧榻,坐进了被子里,她也不出声,也没反应,因为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好罢,她有些哭笑不得,甚至,她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感受。
容苏明老实地站在旁边,低着头,始终不曾抬头看花春想一眼,良久后,她才讷讷道:“如何处理它,是生下来还是……我听你的决定。”
最后几个字的发音,细听会发现它带着强忍的颤抖,一句话罢了,容苏明说完就无力地蹲到了地上,低眉垂首,安静地等着花春想给出她的回答。
这个等待,犹如一个死刑犯在静候官老爷宣布自己最后的死期。
虽说因果有轮回,但她容苏明的这个报应来的未免也忒快了些。
却是良久都没能得到花春想给出的回答,这让容苏明心里的煎熬更多了几分,矛盾亦然。
“如此,你再考虑考虑也好,我就先出去了,有事就喊我就成。”容苏明音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迈步走出了起卧居。
待这人出去很久之后,花春想仍旧没能反应过来她给的那个消息——她竟然有身子了,而且还未满三个月?!
有身孕这种事对她来说好像还很遥远很遥远,乃至于在她现在的意识里,生孩子做母亲是一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是她连想都不曾想过的。
所以,刚才容苏明那个无赖给自己说了什么?
花春想思量片刻,忙不迭连声朝门外唤道:“青荷,青荷你在外面吗?青荷?”
屋门没关,青荷挑帘而入,趋步绕过屏风来到这边的卧榻前,屈了屈膝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春想道:“你亲自去济世堂请位大夫过来,我要看病。”
作为贴身侍候之人,青荷已经知道了花春想的身子,何况容苏明还特意嘱咐了她不少事宜,乍闻夫人如此吩咐,青荷难免愣了一下。
青荷不知,就是她这不经意间的微微一愣,让花春想瞬间抓住了某种可以称之为“生机”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好似是那些徘徊在茫茫黑夜中无法前行的人,在无助中偶然抓住了一只可以给自己带来微弱光亮的萤火虫。
她叠声催促道:“莫要磨蹭,你快些去快些去!快去快回才是!”
青荷不敢多言,领了吩咐退出起卧居,出门去济世堂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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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摩人心无外乎是大商贾们经商谈业的必备技能之一,容苏明窝在书房里,不止一次试图猜测花春想心中所想,但每回都是以失败告终。
手背上被抓破的地方一动就疼,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着她,花春想和她之间还有很多的问题亟待解决,是以这个小孩子,此时来得颇为突然了些。
她真的猜不到花春想的心思,也真的猜不到花春想那个心思深沉的丫头,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做生意谈买卖那套本事,在那丫头身上根本毫无作用,这一点让容大东家倍感挫折。
迦南把各处呈送上来的信函事簿都从总铺取回,抓紧时间送来家主书房。,
容苏明自然心不在焉。
等待花春想给出结果的过程真的是非常漫长的,她本想借处理公务的忙碌来稳定自己不宁的心绪,结果发现面对区区一封普通的事函,她都需要颇长时间才能做好回复。
所有的注意力好像根本就不愿意往公务这上面来——眼下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花春想究竟会拿出怎样样的结果来应付自己。
她笃定花春想不会留下那个不期而至的“意外”,但她又在暗自期待着,期待着“意外”被接受,被喜欢,被祝福,从而成为她的幸运,成为这个家的喜悦与希望……
勉强处理了几封函件后,心思杂乱的人在一堆飞马信函中,发现封余庆楼大东家易墨的私人来书。
那厢,改样突然敲门禀告道:“启禀家主,夫人那边又请了秦大夫来家里,秦大夫请家主移步至夫人处。”
容苏明放下手里未及拆开的书信,竟然觉得有点紧张,手心里自然出了汗,心脏都跳的快了几下,仿佛改样方才说的不是秦大夫请家主过去,而是夫人请家主过去。
主院,起卧居,容苏明很快过来。
花春想正在和秦大夫说话,容家主放重脚步,故意提醒屋里人外头有人来了。
行至门下,她停了几息后,她才不疾不徐掀帘进去。
“容家主来的正好,”秦大夫从卧榻前的凳子上站起身来,微笑着给容苏明叉手道:“夫人知道此前就是在下为夫人诊的喜脉后,连问了在下好几个问题,秦某虽为医者,然则有些事情,想来还是由容家主亲自回答夫人比较好,先告辞了。”
容苏明叉手回礼:“有劳秦先生,先生有心,容某多谢了。”
待吩咐下人送秦大夫离开,容昭两手抄在袖子里,走过去坐在卧榻尾端,视线仍是避着对方,道:“有什么问题,你问罢。”
花春想拥被子靠在床头,手脚正有些发麻。
她抬起眼来,直勾勾地盯着容苏明侧脸,道:“秦大夫说,我问她的问题和你问她的问题,全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你不想要它。”
“如此。”容苏明坐在那里,低眉垂目,肩膀微佝,像极了花春想在酒楼初见她时的样子。
花春想移开视线,容苏明的这种态度让她觉得心里发堵。
于是乎,她干脆问道:“你家何种情况会休妻?何种情况会和离?”
容苏明咬紧牙关,须臾才道:“我家尚未有过前例,母亲是在父亲去后自己离开的,许云栽是在阿筝去后,被她父兄强行带走的,不过,若是你想,那什么,我、我……”
她毫无意识自己正在用另一只手抠受伤之手的手心,“我们和离”这四个字徘徊在她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问问花春想,既然你问秦大夫的问题和我的相反,那么你为何想着留下它呢?
她大抵是不敢相信花春想会把孩子留下来,把她们两个的孩子留下来,毕竟花春想对……
“我错了,”于是,容苏明狠心说:“我不该在知道你们一家三口的心思谋算后,还答应和你成亲的,你本来就没有打算在我身边久留,现在又何必要装出这副不舍的委屈样子?呵,还保住容家冢妇地位,你娘怕是至今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罢。”
花春想心口一疼,呼吸出现片刻的不顺畅。
以前总听人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如今亲身体会了,才知道这是何种的滋味。
但容苏明的话是恶语么?花春想心里清楚,这家伙的话不仅不是恶语,而且还是大大的实情,是大大的真话。
真话难听,真话太难听。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了,”花春想深深口气,又轻轻吐了出来,依旧是平常的温柔模样,只是话语里再没有丝毫的温度:
“所以你对花家香下起手来,当真都是毫不留情、毫无顾忌的,容苏明,你当真从不曾因为我的存在,而对攻击花家香之事有过任何犹豫么?”
容苏明无波无澜,眉眼冷清,俨然是谈判桌前高高在上的尊者:“你也休想用这个来威胁我,花家香那块地丰豫是要定了,这是你爹娘算计利用我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至于孩子这个意外……你若打掉则是最好,太为我省下了大麻烦!”
言辞如刀,字句皆为尖刃,一下下扎在花春想心上,使她一颗心渐渐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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