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1 / 2)
最难说是世上人心。
翌日清晨,方绮梦刚抱着脑袋从卧榻上爬起来,困意未消就听见了外面依稀传来的吵嚷嘈杂之声。
容家许久不曾有过这种事情了,方总事揉揉眼,兴趣盎然,扯过衣裳就出来看热闹。
发出尖锐噪音的人被容家几位仆下拦在中庭里,正是不知如何跑出来的许家儿媳郜氏。
方绮梦抱起胳膊靠到廊柱上,远远朝院子里“哎”一声,吸引来郜氏注意,方总促狭道:“你男人揍你了吗?”郜氏肿了半边脸,巴掌印想不被看见都难。
“呸!”郜氏朝这边啐唾沫,骂道:“哪个家伙没勒紧裤腰带,漏出你这么个爱管闲事的东西来!我和容苏明之间的恩怨,要得着阿猫阿狗来管闲?”
醉酒醒来的感觉不算太好,方绮梦两腿有点发软,干脆原地蹲下来,两手捧着脸笑眯眯回道:“一大早就听见外面这般吵,原以为是小狗没拴好,发窝撒野引来别家母犬配种,谁知道出门一看是许家大夫人,哎呀,失敬,不过我确然听见小狗乱叫了,泊舟呀,去看看小狗拴好没。”
被小狗撵着跑的事情是郜氏此生都不会淡忘的耻辱,她还曾雇偷犬人来过容家偷狗,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险些被容家那个瘸子门房发现,那口恶气至今堵在喉咙里不曾吐出去过,郜氏叉腰骂起了方绮梦。
一位公府官吏家中的掌院太太,竟真的能不顾脸面撒开架势在亲戚家里对亲戚的朋友破口大骂,方绮梦被骂得直呼不得了。
对于郜氏的闯门,容苏明本打算置之不理,让人把郜氏拦在中庭,另通知表弟向箜过来处理就好,千算万算漏掉了方绮梦这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在方大总事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前,容苏明面色不愉地从主院过来,站在台阶上分散郜氏对方绮梦的咒骂。
她对郜氏道:“听说你母家兄长的马场已经被当地公府收了,你又来我这里作何?我可没那通天本事把手伸到大西北赣酥府去。”
郜氏朝这边冲过来,被容家女使们再度死死拦住,郜氏谩骂不止,挥着胳膊一通乱抓乱打,长长指甲划伤穗儿脸。
摸到脸上血迹,穗儿手一抖——她是奴没错,从小到大连她家姑娘都不曾打过她半下呢!当即跳脚和郜氏扭打道一起,边骂道:“姓郜的你看看这是谁家里!在我们家横行霸道还伤人,别以为你男人和公公都在公府当差我花穗儿就怕你......”
穗儿出手,惨不忍睹。
容苏明不忍地抬手捂住脸,方绮梦两手握拳给穗儿加油助威,中庭里打架的和拦架的扭到一起,场面好不热闹。
“苏明,你家好久没闹过这种热闹了罢?”方绮梦笑得阳光灿烂,睡得乱糟糟的头上,半松不掉的发髻歪歪扭扭偏在一旁,“今日也是赶巧,让我免费瞧了出大戏,回头卖到戏园子做戏本子,估计还能赚几杯吃酒钱。”
容苏明向围在旁边插不上手的门房保根摆手,示意他再去叫许向箜,好在,保根还没来得及迈出东侧门,泊舟就和被他叫来的许向箜一道进门了。
郜氏冷不丁闹这一出,着实惹怒了她男人,许向箜几步上得前来,二话不说一巴掌将人掴倒在地,所有人都愣了下。
容苏明退下其他人,走过去拉蹲在地上起不来的方绮梦,道:“春想起早给你熬了粥,去主院吃点罢。”
“咱倒底是快三十岁的人,不服老不行喽!”方绮梦随口感叹岁月飞逝青春不再,借力站起身来,“这才蹲下屁大点功夫,腿就麻得没知觉,哎哎走慢点,腿好麻。”
并肩与容苏明往东边主院去,方绮梦一瘸一拐问道:“春想煮粥……你媳妇常给你煮粥吗?”
容苏明摇头,道:“不常,偶尔太阳从西边起来时候,她才会早起做次饭,这回当真是让你赶着了,”一语双意,“太阳从西边出来喽。”
“容二你站住!”郜氏捂着脸,满脸泪花从地上爬起,看都不看许向箜一眼,指着容苏明的背影,声色凄厉道:“都说你容苏明如何磊落赤诚,其实背地里做的肮脏事怕是连枕边人都不晓得罢!你和方绮梦狼狈为奸,你们......”
面对郜氏言之凿凿的指控,容苏明毫不在意,边走边偏头看方绮梦,眼角微弯,眸色里带着无奈笑意,道:“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就说为人处事要时时守着心底一条线,你看罢。”
“诚然,”方绮梦按着额角耸肩,“大东家所言不错,大东家高瞻远瞩,大东家高屋建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容苏明咧嘴,不忍再听这家伙的胡言乱语,施施然侧过头来,看眼院中拖着郜氏往外走的表弟,不轻不重道:“解释清楚就好,莫叫人母家到公府告你虐待发妻,乌翎帽想要换翎就容不得出这些错。”
晋国武职吏官帽多为乌色,饰不同翎以示品级,称为乌翎帽。
“弟之错,回头再来向阿姐告罪。”许向箜头也不回,连拖带拽扯着郜氏离开。
方绮梦没力气再走,把胳膊搭到容苏明肩膀,道:“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寻来你头上,你又替谁背了黑锅?”
“好好走路,松松垮垮成何体统,”容苏明装出严肃脸,抓方绮梦后衣领把人立好,道:“不是背黑锅,确实我所为——郜氏娘家和容昱家牵扯太多,我不过敲山震虎,哦不对,是杀鸡儆猴。”
“那不久前你让我帮你联系绪州......”方绮梦琢磨须臾,恍然诧异道:“所以,拥有好几家盐场的郜家,就要不行了?!”
容苏明挑眉,闭着嘴嗯了一声。
方绮梦连连咂嘴,却什么都没说。
夏季天热,虽才清晨,如意也只穿着件青色纱衣在屋子里乱爬,方绮梦甩掉鞋子进来,惊叹不止:“容苏明,你啥时候把屋里铺的木地板?”
“绮梦姐,擦擦脸罢。”花春想递来井水蘸过的凉巾子,朝如意努了努嘴,微微笑道:“她会爬之后,容昭就叫人把屋里铺了地板。”
“哎呦瞧给如意小丫头宝贝的,”方绮梦擦脸净手,顺带拿茶水漱了口,嘴里涩涩的,“春想啊,容苏明说你煮了粥。”
“也算她容小金豆的名号没白喊,”花春想道:“粥在桌上,绮梦姐过来吃。”
方绮梦欣然过去吃粥,她饿得两脚直发飘。
围在地上撒欢儿的如意吭哧吭哧爬到容苏明脚边,小身子三晃两翻就改爬为坐坐在了容苏明脚边,她“唔唔唔”嘟哝几声,靠着她阿大的腿就开始啃她阿大的衣裾。
可怜容家主早上刚穿的新袍子,还没出门就先被啃出一圈圈口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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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郜氏母家兄长会寻到丰豫总铺来,且还在总铺大门前闹个不休,看热闹的人自古不缺,敢开口执言的人诚然寥寥无几。
丰豫大东家和大总事才从马车里下来,便被人双双被堵排门外,原本如常熙攘的丰豫门口旋即热闹起来,未消多久,五花儿街上就有泰半人聚来围观。
晋法严苛,当街随地吐痰都要挨罚,郜氏兄长幸有半分理性在,只是堵着丰豫的两位头头不让走,声声质问容苏明。
他怒目道:“你恶意抬高价撬走了和我们郜氏合作的漕帮,是也不是?!”
容苏明理理衣袖,抄手而立,反问道:“做生意罢了,各凭本事,丰豫出价未扰乱市间秩序和商行规矩,阁下何以咬定我恶意抬价?”
顿了顿,补充道:“还是说,你们盐行用的漕帮,别行就不能再用?”
方绮梦抱起胳膊适时帮腔,道:“若是如此,那也忒霸道了些,假使某日给他盐行占了各路漕帮,我们都别做生意,回家看孩子得了。”
“是啊是啊,那也忒不讲理,简直是欺行霸市了……”围观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些许言语传入郜氏兄长耳朵,他瞪一眼让人,又厉声质问面前二人道:“那你们丰豫在我盐场附近搞渔场又是几个意思?!圈海几个意思?!我的盐场还办不办了!”
“天地良心,”方绮梦耸肩摊手,语调不低不高,恰到好处叫近前围观的人都听到,“谁人不知周山开渔场最是挣钱?我等为商贾者,不就利而趋何?倒是听说郜公子为扩大盐场,伤了不少附近渔民呐,阁下的盐场要盈利,渔民们的利就不是利了?呵呵,闻所未闻。”
旁边有人附和道:“我要是有丰豫的底子,莫说在周山办两个渔场,我就直接在那边开几个盐场嘞!”
郜氏兄长双眼起红,咬牙切齿中用右拳狠狠砸进左手手心,骂道:“呔,你个破烂妇人,净会靠些下三滥的卑鄙手段赚钱,说起来,我道那几个大东家缘何那般死心塌与你们合作,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两个暗地里与人发生了甚见不得人的勾当,脏!恶心!我——”
震人耳朵的叫骂声突然停止,没有人看清楚方才是怎么回事,所有人安静下来后,看见的就是捂嘴倒在地上的郜氏兄长,以及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的一袭玄袍。
玄袍长身玉立,发髻冠玉冠,身量高挑背影纤细,腰配横刀,脚踩绣赤金皂底官靴——朝廷武官标配。
郜氏兄长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无有知觉的口中满是血锈之腥,他想动动嘴,然后发现自己的下颌掉了。
他的下颌被玄袍一拳打脱臼了!!
“唔唔唔唔!!!”男人躺在地上,蹬着腿左右滚起来,看起来痛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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