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色清心(1 / 2)
第七十四章戒色清心
割舍不下的,是二十年来的血缘深情。
花春想背对着外边,静静看着女儿乖巧且安静的睡颜,声音压得极低道:“我小时候经常生病,阿娘在外忙生意,没功夫管我,都是阿爹跑里跑外照顾我,无论是看大夫还是煎药喂药,阿爹看护我,总是比阿娘和奶母看护我都更加上心,更加仔细。”
容苏明平躺在卧榻外侧,认真听身边人说话,不时就应答一句:“心里舍不得之时,想到的就都是千般万般好,偏嘴上还不愿承认,矛盾纠结使人思虑杂芜难入眠呐。”
“你倒是看得清楚通透,”花春想把被如意一脚蹬开的小被子给她重新盖上,坦然道:“以前我不曾太关心过你如何处理你同你阿娘的关系,她该是不止一次向你寻求过帮助罢,你都是如何解决的?”
容苏明低低笑了声,大概是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这种经历还能为人讨教,觉得有些讽刺,但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花春想。
“第一次她来找我,是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她想让我带她那时候的男人做生意,记得那个男人姓邢,撺掇我娘来求我,我呀我,抹不开面子就答应了。”
花春想道:“我记得丰豫不允许有裙带关系,自创立初就有的规矩。”
容苏明“嗯”道:“自然是不会为姓邢的坏了我亲自立下的规矩,只是从旁枝的小生意里抽出一点给了他,嗐,你还别说,那姓邢的的确有那么点做生意的头脑,听说他那些时候赚了不少钱财。”
“那后来呢?”花春想道:“但凡和钱财扯上关系的,决计不会是一次就能罢休的。”
容苏明长长叹了口气,“后来,一而再再而三呗,姓邢的被那些向他求利的人吹捧得飘飘然了,就到处嚷嚷说他是我贰爹,给我气的,带着阿筝偷偷往他家院子扔炮仗,吓得他家鸡飞狗跳儿女嚎啕,嘿嘿,后来我还跟他家大女儿干了一仗,那是在外祖家过年的时候了。”
花春想也低低一笑,但蹙起的秀眉却始终不曾松开过,“是你容苏明能干出来的事,那你娘就没骂你捶你?若换成是我,摊上你这么个不守规矩的倒霉孩子,非得一日揍你三顿不可。”
“她不敢动我,无论打骂,因为她始终有求于我,阿筝盲了,她还指望着我给她养老呢,”容苏明侧起身来靠近花春想,胳膊环住人家的腰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带——她总是想和她亲近,“但我娘这人太贪心了,她觉得我是她女儿,我的东西理所当然也都是她的,她还曾放言说我挣的钱至少得拿出一半用来孝敬她,因为她生养了我。”
“哎,”她挠花春想肚子,问道:“你爹跟我娘不是一挂的罢?”
“应该……应该不是罢,”花春想同样怕痒痒,扭着身子去拍容苏明的作乱手,低声道:“啧,你别捣乱,如意正在睡觉呢!”
“她睡她的呗,又不影响咱俩亲热,”容苏明嘴上这么说,人却还是乖乖地不乱动了,道:“你想好了要替你爹还钱?我可提醒你啊,娘家是个坑,永远填不清。”
花春想道:“我又不管你借钱,我自己有,紧巴紧巴应当能凑够六百万钱的,不过我,我……”
她说不清楚了,她的私心是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她有些不想替父亲收拾这个烂摊子。
世上绝大多数的父母对子女都是爱得毫无保留的,有的父母甚至不惜为子女拼上性命去,但反过来,又有多少子女愿意为父母而心甘情愿奉献,甚至是拼上性命的?
怕是少之又少。
大晋以法治国,孝悌属于道德准绳,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政客仕途,但若做子女的实在不孝爹娘,娘老子也是百般奈何不了的,然而晋法上虽对赡养父母都有明文条律规定,但很少会有爹娘真的把子女告上公府。
人活着,要面子呐。
“六百万钱我此番拿得出来,但这不代表我每回都能拿得出六百万钱来,”花春想换了个说法,道:“六百万钱我阿爹欠得下来,但这不代表以后他不会欠更多的钱,惹来更大的麻烦——我爹经年爱赌,也……”
也好色。
绝命三物黄赌毒,万宗宝竟同时沾染了两样。
听见“经年爱赌”四个字,容苏明“嚯”地笑了:“那你娘厉害啊,如此都能挣钱养你爹二十多年,若换做是我我早就给他收拾了,我娘以前也赌,硬是被我给逼着戒了,咳……当然,不是彻底戒掉的那种哈,我娘如今只敢小赌怡情,偶尔手痒嘛。”
花春想道:“咱俩个情况不一样。”
容苏明接嘴:“但都是一样的倒霉。”
“我爹这次没跟我说实话,”花春想翻身躺平,觉得胸口压了团沉重的混浊闷气,长叹息道:“他说六百万钱里只有一百万钱是赌债,但我更相信赌债至少有三百万钱,不然他不会老是强调他的命快没了,他儿子的命快没了,而且——”
素颜少妇抬眼看向旁边近在咫尺的人,昏黄灯光下愈发显得她容颜出色,“而且我觉得小许氏似乎有什么私密且重要的话想对我说,但苦于无有机会——我感觉我爹盯她盯得特别紧,你得帮我这个忙,也算是帮她这个忙。”
容苏明脊骨一颤,仅有的困倦疲惫之意被这几句话炸得灰飞烟灭,尾音都上扬了将近两个度:“帮她?!”
“你声音低点啦,”花春想忙不迭捂她的嘴,嘘道:“仔细吵醒如意,你就当是只帮我了嘛,我仅仅是觉得小许氏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啧,我也说不上来那是那种感觉,但我敢笃定她有话想对咱们说。”
最后一粒困倦的火星子挣扎且徒劳地闪了闪,不甘地熄灭在了花春想带着哀求意味的盈盈目光中。
“帮,帮,我帮就是了,”容苏明三军溃败,悻悻的,却不忘给自己讨福利:“帮了有何好处?”
“你想要甚么好处?”花春想几乎是顺嘴就问了出来,但看着身边人眼眸半眯的狡猾模样,她赶紧抬手抵在容苏明肚子上,补充道:“那个可不行啊,这几日不方便。”
“脑子里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事情,”容苏明握住抵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分明是占据主动权的一方,腔调却带了几分讨好:“过两日须得去趟南曲的楼子,同臧老头他们一块办点事,提前给你报备报备。”
花春想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低落了几分,闷闷“哦!”了声,道:“那你老人家就去呗,反正你也不是头一次了。”
容苏明打个大哈欠,泪眼婆娑中平躺下来寻找舒服的睡姿,低哑的声音絮絮叨叨的:“本想着说你若实在不愿意我去南曲楼子,那我改明儿就跟臧老头说我不去了,但既然夫人同意我去,那我就勉强去露露面罢,唉,真烦人喏……”
得了便宜还卖乖,花春想用脚蹬容苏明,道:“知道烦人就好,小许氏的事你记着点,莫忘记了。”
容苏明闭着眼,睡意渐兴,低哑的声音懒洋洋的,愈发听得人心中悸动,“我明日暮食要吃酥肉,蟹黄豆腐,还有水煮江鱼片。”
熟睡中的如意突然嘟哝着梦话翻转身子,整个人从竖着躺睡成了横着趴,末了还一脚踹在了花春想侧腰上。
“容苏明,连你宝贝女儿也欺负我,”花春想简直又好笑又委屈,给如意裹好被子后过来戳容苏明,道:“她的新床还没弄好么?”
“嗯,”容苏明这几日忙女儿周岁的事情累得不行,今日尤甚,还醉了酒,方才刚闭上眼时人就被卷土重来的睡意裹去了泰半神思,懒懒应道:“过两天就能送过来,莫急……”
最后的“急”字说出口,人就彻底睡着了。
听着那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花春想伸个懒腰,觉得自己应该多向枕边人学习,随便一点烦心事就能扰得她寝食难安怎么行,还是心大点的好,嗯,得向容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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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人心思是简单的,复杂者心思是复杂的,即便把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桩桩件件摆放到一起,其中的环环扣扣也是非事中之人而不懂。
容苏明答应帮花春想单独约见小许氏,其实也只是为了借小许氏的手拖住花春想。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方绮梦几年前也曾在苍州栽过跟头,人家本地官商通气,丰豫这个外地商号总是处处被人掣肘,没法抬头挺胸顺顺当当做生意,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丰豫干脆就把大宗生意撤出苍州,转移到了离苍州不远的一座人口、土地都不及苍州的小州城相州去了。
此番丰豫准备有所动作,仅仅只是开始于容苏明支持好友方绮梦去追求心中所爱。
南曲,鸣瑶坊:
朱袍银冠的青年男子大马金刀端坐在东瀛榻的边缘上,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则匍匐着一位单看背影就知道是曼妙无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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