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 / 2)
生辰宴什么的,容苏明当时听容显提起时,心里也只是觉得堂弟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渐渐走出多年的阴影,终于长大当事了,其他的却也没多想,甚至隔天就忘了这事儿,她最近还是有些忙。
近来发生许多事情,搅和进许多人,牵扯到许多事,直让人觉得世事不堪艰难繁巨,人心奸猾狡诈自私自利,可后来回头看,却发现所经历过的那些,无论是好是坏,竟都只是脚下路的一颗筑路石子。
以前时候容苏明也没想过自己那黑白无趣的人生到底要如何过才算不枉此生,直到那日,直到她听见大夫给她说花春想有了身子,那日她独自在书房待了很久,她想,以前的一切,也该有个结束了,或许一个新的、完全不同的生活对她来说也是可以拥有的。
于是,她联合友人布下了一个局,一个被她稍稍利用就几乎天然形成的杀局。
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她用和二叔父三叔父的矛盾开局,接着是以方绮梦为掩护,易墨和她嫡母的争斗为过程,最后是温离楼在办案时顺带给棋局收个尾,整个棋局天衣无缝,手笔甚至不逊于风云诡谲的大晋朝堂。
若是方绮梦的爹方夫子知道自己当年最得意的门生联手整出这个,方绮梦的话来说,那就是:“老头会高兴得大醉一场的。”
但毕竟那些手段计谋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人心险恶,容苏明算计了包括容昱在内几乎所有姓容的,易墨在那场抗争中失去了她父亲林士则对她抱有的最后半点希望,温离楼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最浅显的就比如内阁辅臣容昱的一个人情。
五月初,公府判下了容晗的罪书,刺字流放沉月城三十年。
容晗离开那天正值五月中旬,天热,她衣素衣,戴枷锁,神色憔悴,走几步路就要喘息须臾,不像是被用过刑的样子,盖因牢狱中住了不短时间。
在别人看来她不孝不悌之人,丢尽容氏脸面,自然没亲朋戚友肯来给她送行,但她从未有过一刻后悔。
五月的天色亮的早,虚空里弥漫着的晨雾带着淡淡江水腥咸的味道,一行人至刚开的城门下,由门吏核了解差的过所文书,十几个额角刺字的犯人沉默无声地排队走过了护城河上架着的吊桥。
容晗行在最后,走下吊桥后她回头看了眼数丈高的城墙,最终如释重负般笑了一下。
没想到会在送别用的五里亭外见到容苏明。
迦南请诸位解差到茶棚下吃茶添水,其他犯人被赶到棵大柳树下蹲着,容晗被单独带过来。
“这是花春想要我捎带给你的,”容苏明推过来一个小包裹,示意容晗坐,“到那边之后,若是缺什么,可写了信托公家月马送回来。”
“你这算什么?”容晗未依言而坐,反是与容苏明隔着张低矮且油腻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茶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容苏明,神色里带着几分不屑的轻嘲:“发现一棍子没闷死我,赶紧再找补找补?”
粗瓷茶碗里盛的茶水面上漂浮着腥油花,容苏明静静看着它,道:“心中有仇恨者,久易生执念,到而今尘埃落定,你落的后果不如意,就怪我当初不曾拦你一拦,你既惨淡收场,便认为是我欠你,终究你为亡母,我为胞妹,各取所需罢了,我不欠你。”
“不愧是丰豫商号大东家,”容晗仰首大笑出声,身上锁链随着她有所动作而哗啦啦作响,“你给我说这些,包括花春想给我送包裹,你们两口子其实就是为了求个心安理得,可是我不想原谅你们呢,”
解差们听见容晗那怪异的大笑声,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不再理会迦南为拖他们时间而献来的殷勤,起身押解犯人们上路。
容晗被推搡着往前走去,容苏明叫迦南把给容晗的包裹交给解差,忽而听见容晗远远唤了自己一声,她抬目看过去,听见了容晗接下来的话,“你等着。”
老五叫自己等什么呢?
容苏明策马回城,不过是等一份不肯认输和一颗不甘的心,在黄沙大漠的沉月城慢慢磨耗罢了......
容晗离开后,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渐渐恢复了自己的生活。
谢氏还在和容昱冷战,兰氏的疯症时好时坏,说州兰家回了容苏明消息,说兰簇因受教唆而被说州公府下判罚役半年,以示惩戒。
五月末的一天,容苏明早上到铺子里上工,发现公务桌上放着一封方绮梦龙飞凤舞的手书。
这家伙玩不辞而别,生意交给她手底下的那几位理事,自己和易墨上云醉游山玩水去了。
直到傍晚下工回家,容苏明还忍不住和花春想唠叨。
“她当真是说走就走了的!”她坐在饭桌前用力咬了口饼,就像是在咬方绮梦本人。
这时,她拿筷子的手被站在旁边的如意不停拉扯,容大东家只好先撕点自己的饼给如意,才继续道:“昨儿下午还在说要去乾州跑一趟,今儿说跑她就给我跑了,她要和易墨出去散心,我还想带你和女儿上外面玩呢,尽可着她方三的意了,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如意拿着阿大给的饼,哒哒哒跑去了屋子那边,嗯嗯啊啊着蹲到地上继续玩,饭都不吃了。
花春想近来有些懒得动,干脆放人不管她,任她玩就是——这小丫头近来被家里人给惯坏了,到饭时不好好吃饭,半时不晌时候肚子饿,缠着人给她弄东西吃,花春想决定要给她把不好好吃饭的毛病矫正过来。
“那你等她回来,给她闹个撂挑子不干,”花春想看也不看那边自己跟自己玩的容镜小丫头,咽下口中食物道:“你敢不敢?”
容苏明眨眨眼,忿忿不平地咬一口饼,“......不敢。”
大东家可不比大总事能随意撂挑子,虽然丰豫三总分权,但若大东家突然撂挑子不干,那实在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后天我歇呢,”容苏明夹口菜吃,鼓着嘴道:“听说万恩寺的海棠花开得甚好,咱们后日上万恩寺玩?”
花春想斜眸看过来,沉吟道:“后日怕是去不了罢。”
“为何,”容苏明把一盘距离稍远的菜拉到近前,方才花春想要探身才能够到夹它,“你有事?”
花春想实在佩服了这家伙的记性,歪头道:“显哥儿安排好了后日咱们一道去艮山楼吃饭。”
容苏明:“......”对哦,后日是她生辰。
容苏明有些心虚地笑起来,“忘、忘了嘛,”说着,她朝花春想挤眼,趣道:“你这里有没有给我的生辰礼呢?”
“......”花春想:“吃你的饭罢。”
容苏明咧嘴,才往嘴里扒几口饭,就见花春想放下了筷子,“就吃这么少?”她好奇问。
“可能是因为天气变热了,有些没胃口,还总有些犯困,”花春想漱了口,过去靠在凉榻上,唤人给她倒了杯温饮来,“我靠一会,你先吃罢。”
饭罢,容苏明叫人撤了桌子,顺便捎走捣蛋鬼如意,她自己轻步来到花春想跟前,侧身坐在了凉榻边上。
她俯身瞧这张静谧安然的睡脸,拉开角落里的薄毯搭在了花春想身上,虽然好奇姑娘为何靠这里就睡着了,但还是没忍心唤醒她。
听穗儿偷偷给她说,花春想最近在忙什么事,每天在书房一待就几乎是一整天,连陪如意的时间都没有,但其实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共起同卧,媳妇儿背着自己悄悄在准备什么,容苏明也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说起过生辰这件事,容苏明是没大有感觉的,反正她以前又从不曾过生辰,甚至她还很意外堂弟堂妹们会知道她的生日。
因为容党新丧未出两月,容家不能如何操办,容显原本想以家宴的名义在艮山楼订间房间,臧家大姐儿好奇问他,他搪塞说他们几个兄弟姊妹坐一起吃个便饭罢了,但后来想了想,他决定就去容苏明家里吃饭,在家里吃饭热闹,而且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觉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当日一早,容三爷就带着一马车东西和一马车人马奔来了容苏明家。
老大容昱和谢氏不方便出来,老四容时回珑川去了,老七容昀带着容昫和容暧在院子里跟如意玩,隔老远就能听见容暧容昫的笑声,以及如意疯闹玩耍的吱哇乱叫。
容显做完他的拿手菜,就端着大口茶杯从厨房晃到厨房院子,坐到凉棚下大腿翘二腿地坐下来磕瓜子,问井台边正在处理鱼的容苏明道:“绮梦姐没说她何时回来么?”
“没,”容苏明把手里的水瓢伸过来,“过来帮我冲冲水,这条鱼可真难弄,忒大了些,谁买的?”
容显边嘟哝着“你可真会使唤人”,边过来接过水瓢,舀着水帮容苏明冲洗大肥鱼,道:“容昀和容映两个一大早亲去林武门外的鱼市买的。绮梦姐没回来,温司呢,你朋友别都不来罢?”
“还真的都不来,”容苏明洗着收拾干净的鱼,道:“老温手底下那位姓范的伙计成亲,她和叶先生带着孩子都过去了,你说今儿巧不巧?”
容显点头,“今儿是个好日子。”
“容苏明?”容映站在厨房屋门口朝这边喊道:“嫂嫂叫我问你鱼收拾好没?穗儿要开始弄鱼了!”
“收拾好了,”容苏明控控鱼肚子里的水,回了容映一声,边朝容映的方向走去便半侧过身来交代容显道:“你去地窖里挑坛酒罢,吃饭时候喝。”
“挑哪种酒?”容显笑着问。
“哪种都行......”
趁火打劫成功的容三爷得了这话扭头就跑,那朝着地窖狂奔而去的身影简直跟朝着骨头奔跑的小狗殊无二致。
这臭小子。容苏明笑着摇头,阔步走向忙碌拥挤的厨房。
堂弟容显念书不好,自幼总是被人拿来和长兄容昱作比较,吉荣挂在嘴边的习惯语就是“你怎么连你哥的头发梢都比不上呢!”
念书不好,容显就被打上了“坏孩子”的标签,说什么都会被阿娘骂,做什么都会被爹爹打,后来他干脆就把自己扮成了不学无术胸无城府的庸才样。
这么多年,容显真的是一忍就这么多年,容苏明知道,她毁掉的哪些东西不仅给自己开创了全新的生活,甚至也让堂弟容显挣扎出了人生的阴影。
容晗曾说:“你会后悔的,容苏明。”
但只有容苏明自己知道,会否后悔她从未想过,因为除了某些关于生意的事情,多数时候她做事是不问值不值的,既然值不值都不在乎,后不后悔她就更不会在意了。
众人自大清早开始忙活,午食时分正好做出一大桌子菜来,容显掌勺,穗儿帮厨,来的人各显身手,至少也都每人拿出了一道拿手菜。
饭厅里,容暧趴到饭桌前吞口水,一把拉住泊舟同她一起“没规没矩”。
“穗儿做的冰糖肘子你吃过没?”她问泊舟。
泊舟挑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淡定,他道:“穗儿姐姐常给我们做吃的,冰糖肘子其实也还好,大闸蟹才最好味,你秋天再来我们家呗,我请你吃大闸蟹哎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