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犊子(1 / 2)
皇后南氏被幽禁凤仪宫的消息传进陆绥耳朵的时候, 陆绥正在和温庭弈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胡吃海喝。
店小二猫着腰将一盘又一盘色泽金黄, 四溢飘香的饭菜呈上来,麻利地收拾好桌子摆好干净的青花白釉瓷碗, 一脸笑意地后退,直到离开了这间雅间。
二楼的视野的确宽阔, 他们两个人又坐在了靠近楼梯的拐角处, 中间仅用一面绣着淡雅小花的布帘隔绝。
楼下的客人推杯换盏之间觥筹交错, 绵香的酒糟气息很快就顺着细腻的空气软软地浮动上二楼, 与之一同传进两人耳朵里的,还有这些人大逆不道的言论。
新鲜的鸡肉被炝至金黄, 洒上碧绿的小葱和红艳艳的辣椒, 汤汁浓郁,入股的醇香,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陆绥等饭菜一落桌,立刻殷勤地夹起一块放在了温庭弈面前的碗里,微微扬起下巴柔声道:“珩萧快尝尝, 这个酒楼可是整个长安城手艺最好的,你是湖州人, 这里的厨子也是湖州当地人, 手艺地道, 你必然喜欢。”
温庭弈低眉看着满桌子的珍馐佳肴,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 这一路你我边走边逛, 臣着实没有了胃口。”
陆绥小脸一耷拉, 垂头丧气道:“是不是珩萧不喜欢?若是你不喜欢,我们再去别处。”
陆绥连忙放下碗筷,刚一起身却被温庭弈牵住了袖子。
他一低头,就看见温庭弈仰头看向他,手上微微用力,拦住了他的动作。半晌呼出一口气,柔声问道:“殿下,臣可以感觉到,您的不安。”
他不是傻子,如果说早朝上陆绥的悉心维护他还可以理解,公主府里那种哀怨的眼神他也可以当做陆绥对他的心疼,那么这一路以来,陆绥对他无微不至事事当心的态度,足以让他切身体会到。
陆绥的那种深深的不安。
好像害怕他下一秒就飞了,所以哪怕大庭广众之下,也要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侧,恨不得一步一回头,时时刻刻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碰到长安街头的任何一点有意思的小玩意也愿意买给他,就算只是一串普通得不能再平常的糖葫芦,一只毛绒绒的虎毡帽,甚至连路边小摊上成色不好的银冠也愿意给他买来。
从长安北街一路逛到长安南街,陆绥不肯放弃任何一处街道,时不时也会问问他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若是知道他从未来过,眼角眉梢都是可以看得见的欣喜。
温庭弈突然有些担忧,因为他不知道陆绥究竟在担忧什么。陆绥突然之间不安和彷徨,竟然也让他生出了几分不安。
谁知道陆绥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安,珩萧多心了。”
他撩起衣摆重新坐下来,抬手在自家媳妇的额头上谈了一个脑瓜崩,问道:“不过是想着珩萧以前囿于家中管教,定然没有好好看过长安城,想陪你看看。”
“我年幼时爹不在京城,母妃又是闲不下的性子,便经常带我在长安街头游玩。”他微微仰头,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嘴角轻轻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轻轻眯住,眯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
温庭弈静静听着,突然感觉内心之中一阵苦涩。
他的殿下,他毕生追求的光亮,怎么能够因为皇家的肮脏失去母妃的疼爱……那是他的光啊。
他一直以为他的光一定被保护的很好,小小年纪上阵杀敌,赢得军功在身,少年意气,红缨持守,身骑骏马,威武非凡。
可是他忘了,陆绥年幼就上战场,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自愿的。西北的风沙就像是吃人的鬼,一去西北多年,多少陷阱多少暗算,年纪轻轻的陆绥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他的光就应该像是天上的星子,他拼尽全力去触碰,却连他的一点光辉也不配残留在身上,只有在寂静无人的夜晚,那点光辉才会毫不吝啬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的殿下应该是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因此失去疼爱他的母妃。
“珩萧,你在听吗?”
温庭弈微微低头,浑身肌肉僵硬,听到陆绥呼唤自己,这才从失神中缓回来。他悄无声色地松开自己紧紧攥住的拳头,敛去眼神中的锋芒和狠厉,然后才慢慢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殿下,臣在呢。”
陆绥咧嘴一笑,深情道:“珩萧你知道吗,长安街上的每一处风景,都是我心中的的桃源。”
“自母妃死后,我的桃源也就关了,每日走马观花行尸走肉地走过这一条条记忆中的街道,对我而言都是酷刑。”他顿了顿,突然转头笑了笑:“可是珩萧,我想和你一起。”
“有了你,我愿意再次踏入我的桃源。”
“它是我年少无知时最为欢心的梦。”
而如今的这个梦,他想要分一半给他的心上人。
温庭弈闻声,愣了一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紧紧抱住了陆绥:“殿下,臣愿意陪您再找一片桃源。王妃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陆绥将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轻轻应了一声。
也正是在这时侯,楼下一桌的吵闹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陆绥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熟悉的话语,竖耳认真听了片刻,神色突然一凛,伸手悄悄地卷起了悬挂着的布帘,盯着他们楼下正前方的一桌客人。
长篇大论絮絮叨叨不停地是个宽嘴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不过收拾得倒是颇为体面,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也应当是不错,不算是富贵,但也说不上贫苦。
俗话说人一旦富起来,就闲,一闲起来,嘴巴就不知道如何把门,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张口就敢胡来。
显然,这个宽嘴络腮胡长得跟个猴一样磕碜的男人就是那种闲的发慌给自家祖上坟头引火的人。
三杯酒下肚,男人有些醉醺醺的,搭在旁边一个男的肩膀上一边打着嗝一边说道:“说起来我就生气,你看看这如今都是什么世道啊。我们这些忠君为国有才华的皇帝老儿看不上,那些目不识丁只会拍须遛马的反而安安放在金龙殿,真是让人心寒啊。”
陆绥挑了挑眉,虽然听他骂皇帝老儿的感觉不错,但是陆绥也不禁为这位兄台的勇气鼓个掌。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客人都在大厅坐着,他竟然还敢说出来。
给陆绥十个胆,他也只敢在王府他爹面前过过嘴瘾,哪里敢这般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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