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慕扶兰的眼前, 仿佛再次出现了从前那少年血溅灵台的一幕。
她闭目, 慢慢地拢紧胳膊,将此刻正坐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抱得愈发紧了。
“娘亲?”
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催促之声。
她睁开眼睛,低头,对上熙儿仰望着自己的那双带着好奇的眼眸, 正要说话,船外传来通报之声:“翁主!袁将军来了!”
慕扶兰轻轻摸了摸熙儿的脑袋, 以示安抚, 随即探身出舱, 望了一眼。
渡船快要到岸了,她看到袁汉鼎正从城池的方向骑马而来,到了渡口,他翻身下马,仿佛是要乘船往君山而去,看见她的船影,停了下来,候在岸边。
渡口的岸边,铺了一排栈板。船靠岸,熙儿上了岸,便自己朝前走去。
他的脚前,有块板子仿佛松动了,一头微微翘起。袁汉鼎看见了,立刻伸手扶他:“小公子当心!”
熙儿自己已是迈开大步跨过了那块板子。站定之后,他转过头,看了眼身后袁汉鼎那只朝着自己伸来的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迟疑了下,慢慢转向袁汉鼎,朝他露了一个笑脸,说:“谢过袁将军。”
袁汉鼎和王女从小一道长大,她的模样,早已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
他至今犹记自己见这孩子第一眼时的微妙之感。
这个名叫熙儿的孩子,眉眼和翁主如此的相像,便说他是她的亲生之子,袁汉鼎也丝毫不会怀疑。
缘分如此的奇妙。他在这个孩子的脸上,依稀仿佛看到了翁主的影,翁主又是如此的喜爱这个她从外头偶遇带回的义子,对于袁汉鼎而言,这孩子在他的心里,也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下意识地盼望小公子能和自己亲近些。
但是从他到来的第一天起,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想向他表达善意,小公子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礼貌而疏远的。
小公子仿佛并不喜欢他。
这让袁汉鼎感到有些懊丧。
但是今天,情况仿佛忽然有所不同了。
就在方才那一刻,虽然小公子并没有让自己扶他,但是他却对自己露了笑脸。
这是小公子第一次对自己露笑。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小公子对他态度的改变,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慕扶兰问袁汉鼎寻来何事。
袁汉鼎收回落在熙儿背影上的目光,转头道:“三苗人派来了使者,道是受了首领的托付,来我长沙国寻求援助。殿下想与翁主商议此事。”
出长沙国的地界,往西南延伸,在大片的崇山峻岭和怒水大川之间,自古以来,便生活着诸多的族众,他们以氏聚居,大的万家,如同城寨,小的千户,称之为洞,寨洞错落,绵延不绝,号称七十二寨一百零八洞。
他们自称是上古炎帝后裔,而在朝廷的官文里,他们另外有个称呼,统统被叫做西南蛮夷。
慕氏封长沙国后,从先祖起,两百年来,与这些毗邻南居的三苗人便和平相处,关系最好的时候,还教他们种植桑麻,养蚕缫丝,派医士为他们治病驱疾。许多三苗寨洞也视长沙国为上国,派使者献上贡物,以表达他们对慕氏的谢意和顺服。
但从姜戎一族崛起之后,在最近的这十来年间,如此往来,再也不复得见。
姜戎蚕食吞并其余寨洞,成为三苗势力最大的一个首领。而与此同时,长沙国遭朝廷猜忌,国力日益衰微。姜戎野心勃勃,意图将长沙国南土地肥沃的涟城一带也占为己有,趁着藩王之乱长沙国不宁,屡次出兵,或攻打,或骚扰。
这样的情况,直到慕扶兰十三岁那年,在长沙国和谢长庚缔结婚约之后,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这几年间,姜戎再没敢进犯长沙国,但其余的洞寨,迫于姜戎的淫威,也早断了和长沙国的往来。
“来自哪些寨洞?派人来做什么?”慕扶兰问道。
“是冉氏、向氏、田氏三族共同派遣而来的。使者说,他们那里去年旱灾,今春青黄不接,到了现在,到处饥荒,百姓只能以野草树皮为食,前些时日,又起了瘴疠,许多人病倒,实在走投无路,派人过来,希冀殿下能出手相助,帮他们渡过难关。”
这三氏曾是除了姜戎之外,三苗之地势力最大的寨洞,在姜戎崛起之前,虽也曾为地盘之争相互攻击过,但和慕氏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好几次发生不和,还要靠着慕氏出面调停。
三苗饥荒的消息,年初就传到了长沙国。就在前些日,出于某种考虑,慕扶兰还曾派人去涟城探过消息,知情况属实。
那时候,她就有了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么巧,才几天,三氏的人自己就找上了门。
她回到王宫之时,使者一行人已被送去驿馆暂时落脚,慕宣卿正在等着她。
自从自己靠着王妹的“梦证”获救,又获汝地铁矿之后,慕宣卿遇事,即便自己有了决断,也要先和王妹商议一番。
他说了方才见使者的情况,道:“陆相的意思,是寻个由头,将人打发回去便是,不必掺和。”
陆琳点头:“别看他们如今上门求助,说尽好话。当初姜戎攻打我涟地之时,先王也曾派人过去,希望三氏联合,出兵与我们一道作战,他们若肯与我长沙国共战,则其余寨洞也必跟从。他们却忌惮姜戎,没一个肯帮,如今落难,又想到我们来上门求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况且如今我们第一要务是扩军练兵,三苗之事,与我们长沙国无关。”
“阿妹,你如何看?”慕宣卿问慕扶兰。
倘若前世后来她的所见没有偏差,她记得谢长庚称帝后,姜戎借着天时地利,当时早已一统三苗。
三苗向来被视为蛮夷化外之地,只要不生事,朝廷便不会干涉,那时候,刚登基不久的谢长庚事情太多,起初也放任不管,不料姜戎不服新朝,也自号为帝,派兵攻打原本属于长沙国的地界。谢长庚这下自然不能容忍,起先派兵平叛,但山水险恶,城寨坚固,推进很是艰难,一年之后,改了策略,策反那些被姜戎强行征服的寨洞,里应外合,这才攻破城寨,杀了姜戎。随后,他给原来的大小寨洞首领赐下不等的封号,让他们划地自治,管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有事直接上奏朝廷,就此招安了三苗之地。
慕扶兰便道:“陆丞相说得固然有理,但这种时候,倘若我们不扶三氏,三苗之地迟早会让姜戎全部占去。姜戎一旦统一三苗,谁敢担保他不会再次觊觎我长沙国?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父王与姜戎作战,旷日持久,到时他势力大增,只会更加难以应对。与其到时处处被动,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扶持三氏,助他们度过难关,至少,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姜戎吞并,有他们牵制着姜戎,这对我们长沙国而言,并非坏事。”
陆琳迟疑了下,摇头。
“翁主所言固然有理,但翁主怕是忘了,当初先王也曾希冀三氏顾念旧情,与我长沙国合力作战,他们却惧怕姜戎,不肯出兵,我们现在帮了他们,谁知道日后,他们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
慕扶兰没有立刻回答,问一旁的袁汉鼎,“袁将军,你们掌兵之人,若想叫士兵服服帖帖,除了施恩,还要如何?”
袁汉鼎一怔,随即回答:“除了施恩,还有峻法。”
慕扶兰点头,看向陆琳:“袁将军方才的话,丞相听到了吧?我没有统领过军队,却也听说掌兵者,须恩威并用,才能将士兵收得服服帖帖。三氏也是一样。”
“从前三氏首领是担心我长沙国胜不了姜戎,万一落败,我们自身便已难保,谈何再去保护他们?再多的恩,也不足以能叫他们替我们卖命,这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我长沙国铸兵扩军,目的为何?是为摆设求个安心吗?扩军之事,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迟早会有一战。先扶持三氏,等日后战时,叫他们知道我长沙国足以凭靠,要用他们,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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