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提到卫添喜,卫二丫才突然想起来,她回家之后见过自家七个侄子了,但小侄女还没见过呢,她赶忙问,“哎,喜丫头呢?妈,怎么没见着喜丫头?”
卫老太屋前屋后瞅了一圈,也没找到卫添喜,心里悄悄嘀咕,“真是奇了怪了,那丫头刚才还在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说卫添喜,卫添喜就到了。
她生的个头不算大,手里拖着一个和她一般高的箩筐,吭哧吭哧往家里走,卫老太看卫添喜身上沾了些草叶子,脸上还有点泥印子,嗔怪了一眼,“哎呦喂,奶的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不是你妈大清早才给你换上的衣裳吗?怎么就又弄脏了。”
卫添喜咧嘴笑着,没有回卫老太的话,而是仰头把人喊了一圈儿,然后就拍着箩筐说,“二姑,大伯,大伯母,吃肉!”
别人或许不明白卫添喜嘴里说的‘吃肉’这两个字有什么分量,但卫老太怎么会不懂?她掀开箩筐上盖着的草一看,箩筐里趴着两只灰色的野兔子和一只肥硕的野鸡,那俩野兔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给拍晕过去了,除了肚皮一上一下的晃动之外,没有别的反应,但那野鸡却是清醒的,卫老太发现那野鸡还在箩筐里发抖呢!
管它怎么抖,既然进了卫家的门,那就只能变成卫家人的口粮了,卫老太手脚麻利地掐着野鸡脖子把野鸡拎了出来,像是拧麻绳一样对着野鸡脖子用了一下力气,分分钟就送野鸡归了西,她把野鸡递给卫二柱,指使道:“去,把野鸡杀了,今天晚上炖鸡吃。”
卫家人时不时就能吃一两只野鸡野兔开荤,那些野鸡野兔还大多数都是卫家七兄弟抓回来的,所以对于卫添喜这么小就拎回野味这件事,卫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孙二英没见过这架势啊!
孙二英揉了揉眼睛,捂着心口问,“姐,你们家喜丫头怎么这么能耐?我听说山上的这些野味都很少了,怎么一个两岁不到的奶娃娃都能抓野味回来了?”
卫老太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同自家亲妹子解释,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卫添喜,结果就见卫添喜挺着小胸脯说,“山上的野味很多啊?就在那草甸子里,野鸡野兔来回钻,拿个箩筐扣都能扣到,野鸡还算精,抓的时候得费点力气,但兔子傻,跑得快还收不住腿儿,你在后面撵它两下,它可能自己撞树上、撞石头上,就把自己给撞晕乎过去了。”
孙二英听这话就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可是看着卫添喜那黑漆漆的瞳仁,她心里又忍不住信了七八分,这么小的孩子,应当不会骗人吧……殊不知,卫家一大家子人里,就卫添喜撒的谎最多,骗了大人骗小孩,卫家七兄弟经常被她像哄傻子一样哄。
关键是,卫添喜同别的小孩不一样,别的小孩撒个谎之后脸红脖子粗的,卫添喜却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纵然是卫老太,也得好好品品卫添喜说的话,这才能分出那些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来。
……
在卫家七兄弟那蝗虫过境一般的宣传下,不到傍晚,整个头道沟的人就都知道卫二丫考上大学这件事情了,同卫老太交好的人都来看了一遍,说是来蹭蹭大学生的喜气,实际上都是拎着三瓜俩枣五个鸡蛋来同卫家打好关系的。
眼看着卫家人越来越有出息了,现在不打好关系,等卫家人真的发达之后,想打好关系也晚了。
一天忙活下来,卫老太家收了一筐枣、两筐瓜、还有一小盆鸡蛋以及若干的山货,若是放在以前,卫老太心里肯定要乐呵好久,但现在卫家不缺吃不缺穿不缺钱花,她看着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心里只是乐呵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放过去了。
卫老太心里还揣着一件更大的事情等着问卫二丫,那是让她记挂了大半年的心事。
晚饭吃的是鸡汤面和炖兔子肉,一家人吃的油光满面,饭后,卫老太让李兰子、张春芽和姚翠芬去洗碗,将其它人都留在她屋子里的那个大炕上,准备召开临时性家庭会议。
卫老太盘腿往炕头一坐,干笑三声,笑眯眯地问卫二丫,“二丫,你在部队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中意的好后生?”
卫二丫的脸瞬间涨红,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卫老太急眼了,“你这孩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呗,怎么还红上脸了?”
谢玉书促狭地瞅了卫二丫一眼,声音清亮,“二丫,你别不好意思,人家小谷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人,谷大夫有意撮合你们俩,你们俩也互相看对眼了,早先我就想同咱妈说,你非拦着不让,说是回家后你要亲自同咱妈说,这不回家了么?你还害羞什么?”
卫二丫的脸越发红了,她顶着全家人审视的目光,感觉自己就好像跪在刑堂中被三堂会审一样,有心厘出一个头绪来,同卫老太好好讲讲她中意的那个人怎么样,可又觉得那个人太好了,甭管说哪一样都能拿得出手,一时间实在想不到该夸哪个好。
卫二丫不知道的是,甭管她先夸哪一方面,卫老太都不在乎,卫老太只在乎卫二丫有没有从陈国栋那个歪脖子树上跳下来。
一听卫二丫在外面有了中意的人,貌似谢玉书也挺满意,卫老太来了兴趣,她冲卫二丫挤挤眼,“怎么,你又准备瞒着妈,悄悄咪咪把事情给办了?快点同妈说说,你看上的人到底是干啥的,小伙子人怎么样,家庭成分怎么样?”
卫老太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卫二丫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谢玉书来助攻。
谢玉书从卫二丫的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卫老太看,解释道,“妈,你看这小伙子,长得精神不?这小伙子名叫谷硕,比咱家二丫大两岁半,是我和大柱看着长大的,前年大学毕业,留在部队里搞研究,造大火箭的,属于国家稀缺人才,拿的福利待遇不比我和大柱少。”
卫老太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死活不敢相信照片上那画儿一样好看的人是卫二丫新相看的对象,她问谢玉书,“你们姑嫂俩是不是诓我呢?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精神,能看上咱家二丫?”
卫二丫:“……”亲妈!
卫老太心中的疑问不是一个两个,她还问,“二丫不是随你去了卫生队工作吗?怎么就能认识造大火箭的国家稀缺人才了?你们姑嫂俩想要糊弄我,那也找个靠谱点的借口,我老太太虽然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不傻啊!你们但凡找一个稍微比这人差点的,黑点的,丑点的,我真就信了……”
卫二丫无言以对,“妈,你闺女真有那么差吗?卫生队的人都说我越张越好看了,谷硕也说我长得好看,怎么到你眼里,我就这么拿不出手了?”
“哎,不是你拿不出手,是这小伙子太优秀了!你们想要诓我,那好歹也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卫老太看卫二丫与谢玉书的眼神都十分不善,她打定主意认为卫二丫与谢玉书是在诓她,便一拍桌子,问卫大柱,“大柱,你说?同妈说实话!二丫到底有没有看对眼的后生,那后生的条件怎么样?”
卫大柱哭笑不得,“妈,你怎么就不信呢?玉书和二丫说的都是真话!我记得当时给你写信的时候,提过一嘴啊,因为二丫那时候还没有同小谷确定关系,我们也不敢敞明了说,只能点了一句二丫她老师家的孩子对二丫挺好,你没印象了?”
卫老太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她恍恍惚惚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到那句话,自己就将事情的脉络理清楚了,“所以说,二丫相看上的那个谷什么来着,是二丫她老师家的孩子?”
谢玉书得以沉冤昭雪,就差击鼓庆贺了,“对啊,二丫去卫生队药房工作,带她的老师就是小谷他妈!”
“小谷他妈文化水平可高了,建国前就是大学生了,还是留洋回来的,她和小谷他爸夫妻俩在建国初期,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一起回国搞建设,小谷他爸是搞炸药的,遇上了些事儿,人没了,小谷全靠他妈咬牙拉扯大。”
“我们都是一个家属大院里住过的人,对人家知根知底,家庭背景、家庭成分都清清楚楚,小谷她妈性格有些清高,一般人都看不入眼,唯独待见咱家二丫,以我和大柱想,二丫还得再念个两三年才能考大学呢,可小谷他妈亲自教二丫学,这才用了半年的时间,二丫就考上了。”
“那小谷性格好,人也好,对谁都笑嘻嘻的,是个会疼人的,你要是不信的话,问问二丫,小谷对她怎么样?”谢玉书像是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见卫老太终于信了,这才松了口气。
卫二丫娇羞地点头,“谷硕同志对我挺好的,我在学习上遇到什么不懂的,他都会帮我。遇到一些事儿,他也会同我商量,做事情都考虑我的感受,尊重我的想法,妈,我觉得谷硕同志真的挺好。”
卫老太觉得卫二丫这副娇羞模样十分眼熟,她仔细想了想,当初卫二丫就是这样同她夸陈国栋的,心里的那点温度瞬间就降下去了。
“同陈国栋相比呢?”卫老太冷不丁地问。
卫二丫愣了一下,又羞又气又恼,瞪着杏眼,就像是老母鸡护崽一样说,“压根没得比好么?陈国栋只晓得让我等他等他再等他,做事情总是他妈第一他第二,轮到我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排到什么地方去了,能和谷硕同志比么?”
“谷硕同志不论是相貌、才华、学识,样样都甩了陈国栋两百条街,对我也是真的好,妈,往后你别再我跟前提陈国栋这个人,一想到他,我就后悔自己当年眼瞎。”
“谷硕同志本人比陈国栋优秀,家里的老妈也比陈家老太开明,我老师同我说了,当初她就是瞅我机灵勤快,很早就动了撮合我和谷硕同志的想法,人家时不时给我炖汤喝,陈家老太连碗凉水都没给过我,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你把这样的两家人放在一块儿比较,不是埋汰我老师和谷硕同志么?”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通话,卫二丫突然发现全家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脸上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红来了个反常表演,她颇为心虚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温水,咕哝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卫老太乐了,“妈就是觉得,二丫你出去半年,整个人都通透了,学识上来了,眼界也开阔了,找的对象都这么优秀,妈替你高兴!”
夸完之后,卫老太又同卫大柱和谢玉书说,“既然都是知根知底的,那二丫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俩来操办了。大柱,你爹没得早,按理你妹子的婚事就应该由你来张罗,原先你不在,妈硬撑着,现在既然你回来了,这事儿妈就放心交给你了,你可得替你妹子看好,认真挑,不能拿你妹子一辈子的事情不当回事儿,明白不?”
“明白!”卫大柱应得干脆利落。
卫二丫是念出正月初五走的,临走前还同家里闹了那么大的一场不愉快,让全家人都替她揪着心,现在看卫二丫从那段阴霾中走了出来,本人还变得这么能耐,全家人都发自内心地替卫二丫高兴,唯有卫大丫心里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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