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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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过来上面的少女吓了一跳,以为客人生气了,往他脸上看去,却是半笑的样子。

少女连忙替他数落地上的脏小子:“又不要你的钱,你跑什么?人家请你吃面,你不说个谢字就跑,难怪先生不高兴了。”

她的声音本就清脆,再加上故作的怒意,更显出小女孩的可爱。少年却充耳不闻,起身再次往外跑,楚三派微微叹气,倾身在他肩膀一磕一带,把他按回刚刚坐着的位置,口中道:“放下。”

声音仍是不高,却隐隐透出威慑。

少女这才发觉面碗烫手,赶忙放在桌上。

楚三派眼盯少年,少年别着脖颈僵持一会儿,慢慢展开肮兮兮的小手,把缩成一团的锦囊放回原位。

少女恍然地“啊”了一声。

“倒不是为他一个谢字。我也没有生气。”楚三派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年的肩膀一点一点塌下去,黝黑的眼眸暗下去,方才徐徐开口:

“东西不值钱,你拿了也没什么。只是我就是做这一行的,若被个毛头小子撬了行,岂不被人笑话死。”

两个少年人同时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他。

楚三派笑了。他自己刚刚出道的时候,也是他们这般大的年纪吧,那时候他也是无法无天,什么酒都敢喝,什么人都敢信,什么事都敢干……

怀念之情一起,便有心逗逗他们,自报名姓道:“楚三派,听过没有?”

“盗圣!你是盗圣楚三!”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或者是一碗汤面下肚有了力气,少年的声音变得清亮。

楚三派长眉一挑,“哟,还是有识货的。”

少年脸上充血,又悔又愧:“我、我不知道是您,我听过您的名号,我和我朋友都十分敬仰您!”

接着,许是因为心中偶像看起来和善,少年的脑袋凑得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问:“您、您能给我讲讲您在江湖上的故事吗?”

江湖。

从一个从未踏入江湖的孩子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楚三派一瞬恍惚,而小姑娘不知何时也搬了长凳凑过来,托着脸颊殷殷望向他。

楚三派迷朦的眼眸一亮,嘿嘿一笑,指着酒坛对少年道:“你把它喝完,我就给你讲。”

少年二话不说,提起坛子就灌。

楚三派乐不可支,倚臂问他:“你喝过酒没有?”

少年一气儿喝完,才咣当把坛子放下,一边皱眉一边咧嘴,“饭都吃不饱,哪里喝得到酒?我喝完了,您说话算话。”

女孩给他舀了一瓢水,少年嘴里辣,正想着痛喝几碗水,刚要接就被拦了:“这么好的酒拿水浇?记着,以后喝酒不喝水,有了酒,还要水做什么?你第一次喝酒就喝到这上好的佳品,也是难得。”

而后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摆出讲故事的架势。

“我说话算话。这就是第一个故事。”楚三派手指空坛,“这是我从太原停云庄带出来的‘须尽欢’,一两抵得一斤黄金,一共两坛,给了你半坛……你品出来滋味没有,没有?算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我会醉吗?”少年露出一种近似天真的神情,既有初尝美酒的欣喜,又有一丝未知的忐忑,还有一种对仗剑携酒闯天涯的豪情向往。

盗圣对上他黑亮的眼睛,不由笑道:“这酒前劲绵柔,后劲却足,你嘛,应该能挺到我讲完故事。”

“那大侠快说!”少年面泛红光地催促,仿佛已经醉了。

(二)

楚三派可讲的故事很多。

譬如有年仲冬,他在徒太山颠蹲守整整一个月,只为等着山中唯一一只独眼的七间雪狸现身觅食。他听说这种独眼雪狸的眼珠,比世间任何一颗宝石都要美丽。后来果真等到了,见到了,相信了,却眼睁睁看着那只精灵从面前蹿过,终究没忍动刀。

再如那一年的端午,逛庙会时他不过手贱顺了一把不值钱的扇子,就阴差阳错被当成了杀人凶手。那时他刚刚小有名声,可惜不是什么好名,若非死中求生自证清白,这条小命就算交代当场了。

还有那个叫秋娘的女人……算了,这件事不提也罢。

总而言之,楚三派肚子里的故事,怕比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还多些,但他今天看到两个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突然对或惊险或热闹的往事失了兴趣,反而很想说一说在这些发生之前,更早之前,他初入江湖的故事。

对于十六岁出师那天的情形,楚三派还记得很清楚。

那天早上的阳光和任何一天都不一样,山比平日暄闹,云比平日飘浮,连师父看起来也比平日更加和蔼。素来话少的老头儿,在那一天给他准备了一套裁剪合身的行头,一柄磨得锋亮的匕首,还有一副送闺女出嫁的神情。

十六岁的小楚没有多少离别情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心情十分雀跃。

师父见他如此,不露声色地叹息一声:“知道你等不及要出去闯了,临走前,师父还有话嘱咐。”

“师父请说。”

“干了我们这一行,就一辈子落在别人舌头里,这没的可说。但你得记得盗亦有道,小偷是贼,大偷是盗,你图财可以,不许害命。”

“是。”

“在外万事小心,不可轻信别人,不可好勇斗狠。若是闹出什么自己收拾不了的,能跑就跑,跑不了的……也别说出为师来,没用。”

“是。”

“别爱出风头四处挑衅,死得最快的永远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记住了吗?”

师父说一句,小楚答声“是”,到了这最后一句,他却不应声了。

沉默片刻,少年昂起头道:“不找人比试怎么出名,不出名,怎么在江湖立足?”

少年的眼神像新发于硎的刀锋,把一字一句磨得精亮:“师父放心,不管徒儿伤了废了,成了败了,决计不会抬出师父的名号,不过这风头,徒儿是定要出一出的!”

老人看着轻狂年少的徒儿挺直的脊背,轻轻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目光追随那道背影直至不见。

但他老人家大抵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徒儿第一个找上的人,就是盗圣杜景休。

都道年少轻狂,但那时候无处安放的血气,竟真的冲没了死生浮休,连什么是害怕都不知晓。之所以啃上这块最硬的骨头,楚三派的想法其实简单至极——既然出名要趁早,那么擒贼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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