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游彦挨着她坐了下来:“我不是一向这个体质,不管吃多少东西都看不到。前几日才找御医诊过脉,其实比以前要强得多。”
游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就好,你大哥的身体你也知道,始终都不见好,能多活一日就算赚了一日,我也不敢多求,每日在佛前点上一炷香,只希望你跟殊文能够平安健康,我此生也就无憾了。”
“娘亲放心吧。”游彦劝慰道,“我先前问过御医,大哥现在的身体虽然痊愈困难,但也算平稳,只要多加注意,不会有什么大碍。至于我跟殊文,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游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今日回来,是有事找我?”
游彦应了一声,回过头朝着厅内的几个侍女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之后,才开口:“儿子听说前几日您往殊文房里送了两个侍女,其中一个当晚就睡到了殊文床上,给他吓了一大跳,一整夜都没睡安生。”
“殊文年纪也不算小了,就算婚事需要谨慎,但房里也总该有个妥帖的人照顾。”游老夫人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回桌上,抬眼看着游彦,“我知道殊文的婚事还涉及到朝中的一些问题,一时之间没那么容易安排,但这府中的事,我总能做的了主吧?”
“那您也总该事先问过殊文的意见才是,”游彦缓声道,“大半夜地睡得好好的,身边突然就多了个人在,若是受了惊吓,您老人家不是更加心疼。”
“他要是肯,我何至于如此自作主张?”游老夫人说着,伸手敲了下桌案,“别的人家的公子到了殊文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就算没有,房里大概也收了几房妾室,哪像殊文到现在还不通男女之事,越是如此,他的婚事岂不是越难结成?”
“就算是想让他通男女之事,也没有必要用这种办法,”游彦道,“游府几代人都没有收娶妾室的经历,难道娘亲您非要他破这个例?至于婚事,若是太过勉强,就算给他娶到了房里,他若是不喜欢,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人家姑娘都不过是互相耽搁而已。还不如就再等等,等到他遇见喜欢的,自然就想娶回来,到时候说不定还催着您快点给安排。”
“等到他喜欢的?”游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踪,她抬起头,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游彦,“当年我想给你娶妻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敷衍我的,倒后来呢,你倒是遇见了喜欢的,可是那个人你娶的回来吗?”
游彦万万没想到话题居然会引到自己身上,他与蔺策的事,在游府里一直是心知肚明却从来不会正式谈及的事情。游彦从来都是一个有主见的,长到今日就没有人能够干涉他的事情,尤其到了蔺策登基为帝,他成了这游府的实际上的担当,更没有人会敢过问。游彦一直以为,游老夫人不提,是已经默认,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发现,她心中还是藏着怨怼的。
游彦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选择有亏欠于他们,但在此事上并不想与她多争论,只是道:“殊文与我的情况毕竟不一样,我当年不肯娶妻是因为心有所属,您刚刚不也说了,他不过是不通情事。”说到这儿,他笑了一下,“普天之下,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娘亲不必担心。”
“殊文从小跟着你长大,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在效仿你,你难道不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在这种事上他不会效仿你?”
“先前为他与公主订亲的时候他明明高兴的很,最后亲事未成,殊文还伤心了一场,所以他实际上还是想要娶妻生子的,只不过他接触不到什么人,所以不知道何为喜欢而已。”游彦道,“他的亲事我也一直在看,所以娘亲您也不必逼的他太急。”
“我逼的他太急?”游老夫人站起身,在房内转了半圈,才瞪着游彦,“你现在整日不在府里,你可知道他现在每日都跟那个,就是常常从宫里来为你传信的侍卫厮混在一起,你可知道我每每看见他们两个在花园里说话,就想起当年,当年你跟还未登基的当今圣上也是这般,那时我只以为你们是志同道合,私交甚好,谁能想到你们……你们居然……”
游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因为一时疏忽,看着你走上歧途,难道还要看着自己的亲孙子,也走上那么一条错路吗?”她双眼通红地看着游彦,“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每每知道你进宫的消息,又或者当今圣上到府里来的消息,我心里是何种滋味?这算什么,我生的儿子,为什么都要这副样子?”
“娘亲……”
游彦刚要开口,就被游老夫人急切的打断:“你不要再劝阻我,也不要再跟我说什么那些随心所欲的道理,我当年没有管你,今日我不能不管殊文。你的事情我干涉不了,但是殊文的事,却不用你多言,他是你大哥大嫂唯一的儿子,是我们游府唯一的血脉,你自己愿意走什么样的路,我们不能过问,但是如果殊文变得跟你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怎么跟你大哥交待?又怎么跟游府的列祖列宗交待?”
游老夫人看着他,眼泪从眼里汹涌而出:“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那是不是连你兄长的性命,连游府的列祖列宗也入不了你的眼?”
第70章
游彦此生像如此挫败的时候屈指可数, 他一向自负, 自觉巧言善辩, 在与人争辩之时永远不会占据下风,但在此刻他才清楚,不管他如何擅长口舌争辩, 也无法让人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
尤其在游礼的事上,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游老夫人,毕竟他们有着不同的立场, 看待问题的角度也都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都是希望游礼能够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让游彦陷入了少有的迷茫, 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观点,质疑自己一贯所主张的那套教育的方法是否适合游礼。
归根结底, 游礼并不是他游彦,他自己一生随心所欲,肆意畅快, 包括在面对与蔺策的感情上, 事事由心,不会有丝毫的犹豫。那是因为他生性通透,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当下每一个选择都是最适合自己的,不管何时他都绝不会后悔, 无论最后发生什么,他都能够承担自己当日的决断所造成的后果。
可是游礼能吗?
游礼毕竟不仅仅是游礼,他是游府的长房长孙,是他父母视若珍宝的儿子,是他祖母眼里整个游家的希望。虽然游彦并不在意这些,但游礼也能不在意吗?如若游礼效仿他,像他那样无所顾忌,若是也能像他这般顺遂也就罢了,但如若游礼中途遇到什么波折,落得什么无法收场的下场,他又如何向父母兄嫂去交待?
那一日他指责蔺策在对待乐昌公主时,太过骄纵,可是自己教养游礼之时的方法也未必就真的合适。
尤其此刻,游彦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满面泪痕的娘亲……他这人大概是因为看的太通透,凡事想的太开,所以在待人接物之时就会稍显冷清,但平白受了娘亲如此的指责,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他在这世间或许在意的东西不多,蔺策的出现才让他找到了一直想坚持的事情,却不代表父母家人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虽然并不在意那些名利是非,也不在意所谓的家族兴盛,世代繁荣,却并没有真的弃游府于不顾,这几年来他在朝中一直维持着游府的地位,既不过于显眼,又能保持现在的富庶,只为了让府中的家人能保持现在祥和稳定的生活。
游彦从怀里摸出锦帕,轻轻地替游母拭去眼泪,而后起身道:“殊文的事情,毕竟还只是娘亲您的猜测,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您因为我的事情……所以心存恐慌,看到殊文与旁人亲近就担心旧事重演。您也说了,他根本不通情事,本质上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想那么多。您不用如此,我会与他好生聊聊,待误会解除,再安排婚事也不急。”
游母多年以来从未如此跟游彦说过话,此刻情绪平复下来,也有些不知所措,便勉强收下了游彦的安慰,点了点头:“好。”
游彦知道今日的话题到此,在他跟游礼确认此事之前,他们母子二人除了客套的问安大概也没有什么话可谈,他挺直了后背,朝着游府施了一礼:“既然如此,儿子就先行回去了,娘亲您好生休息,”游彦话顿了顿,“不要思虑太多。”
经过刚刚的那一阵,游母大概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游彦,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回去之后,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
“儿子知道,娘亲您放心吧。”游彦扬了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从游母的房里离开前,看见她又进了佛堂,在这么一刻,游彦突然就明白为何世人会相信神佛。因为人活在世,总有无能为力之事。
就像游母,她自己或许也清楚,每日潜心礼佛也未必能解的了她的心事,但对她来说,那多少算是一种寄托。
游彦站在庭院里愣了会神,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瑞云正蹲在房门口给游彦先前种下的两棵梅树浇水。冬日里游彦对其父的梅林格外的眼红,便在自己院里也种了几棵,想要等到冬日的时候不出房门便有梅花可赏。那几株梅苗自然是蔺策命人送过来的,幸而游彦这段时日一直不在府里,没有人影响,每日有人悉心关照,倒也算是长势喜人。
游彦有一段时间没回府里,现在看见一人多高的梅苗和它茂盛的枝叶,倒也觉得新奇,他挨着瑞云顿了下来,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水舀,将水浇到树下,当他想再从桶里舀另一瓢水的时候,瑞云急忙伸手拦住他:“可以了公子,这梅苗的水已经浇够了。”
游彦颇为遗憾地将手里的水舀扔进桶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不愧是我亲手种下的树,长势倒是不错。”
瑞云收了水桶,随口问道:“您跟老夫人聊完了?”
“嗯,”游彦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袖口溅上的水渍,“你派个人去殊文房里把他请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早上的时候我看见小公子出府了,现在大概是还没回来,”瑞云道,“不然的话,他若是知道您今日回了府,肯定会过来的。”
游彦拂开袖口,思索道:“也是,罢了,看起来今日也不怎么合适。”他微微闭了闭眼,“就算他在府里,我现在这个状态,大概也不能聊出什么东西。”
瑞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您……今日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早上您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是老夫人那儿……说了什么吗?”
游彦抬手掩面,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偶尔总要有些自我怀疑,不然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瑞云不太明白游彦在说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道:“那我让人将午膳送来?听说您一早就跟着陛下出城去为大军践行,现在也该饿了。”
游彦其实并无食欲,但他此刻无事可做,经历了游老夫人刚刚那一番谈话,情绪多少有些低落,若是此时回宫,难免被蔺策察觉。蔺策每日里忧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就算不能分忧,也不该添乱才是,便点了点头:“也好,一会用了午膳陪我到城中逛逛,我带你去林觉的茶楼喝喝茶听听小调。”
瑞云自己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觉得自家公子看起来情绪不虞的样子,出府去散散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利落地吩咐人去准备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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