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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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俨然便是一间卧房,床铺整洁,剑囊、书案、花几等排列的整整齐齐。但最叫楚瑜诧异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四壁上垂落挂着的卷轴,里头的人物与她模糊还有几分相像。

朱墨一脸窘迫的将那些卷轴收起,解释道:“这是……我从前闲暇时候的画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他若不急着解释,楚瑜反而不会往歪处想,他这样忙于掩饰,楚瑜却不得不多心了。她板着脸伸手出去:“拿来。”

朱墨不得已,将手心握着的一幅画卷交给她,却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似乎生怕她翻脸似的。

楚瑜摊开一瞧,却不禁愣住了,若说方才那些卷轴只是有些相似,那么手里的这一副,画的无疑正是她自己,只是这画上的女子顶多只有十三四岁,比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还要小些,难道朱墨在那之前就留意到她不成?

楚瑜投去疑问的一瞥,朱墨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练笔、练笔而已。”

这人的技艺倒是不错,把她还画年轻了。豆蔻梢头二月初,娉娉袅袅十三余。楚瑜不禁怀念起自己青春年少时的光景,心态颇为慨然——当然她现在仍很年轻。

似乎为了掩饰秘密暴露后的窘态,朱墨殷勤说道:“渴了吧,我给你泡点茶。”

竹厅内的铜壶中就置有晾干后的铁观音,注以滚水,放置片刻,便闻茶香清冽,青中略带褐的厚叶在白水里载浮载沉,端然生出妙趣。

楚瑜才抿了一口,便觉与市面上售卖的大不相同,口味更加清淡醇美。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带两三斤回去。

朱墨笑道:“这有何难,你要是想,用麻袋装都可以,多得是呢!”

楚瑜怪异的盯着他。

朱墨见她不信,懒得多费唇舌,径自挽着她的手出门来,不知怎的七绕八绕便到了山岭的西面,只见眼前赫然是一片浩荡恢弘的茶园,团团如翠盖,晚霞映照其上,流光溢彩,便是神仙的住处也不过如此。

楚瑜的嘴张大的都合不拢了,“这些都是你种的?”

朱墨点点头,脸上颇有得色。

这一片茶园少说也有数亩,且是这样名贵的异种,每年四时采摘,不知能挣多少银子,怪道他一点也不怕辞官呢,光是这点茶叶的出息就够他下半辈子吃穿不尽的了。

不晓得他还有多少秘密是旁人所不知的。

楚瑜这念头才一闪过,朱墨便发觉了,掐了掐她的脸,得意洋洋说道:“别小瞧你的夫君,我即便断了手也断了脚,也还养得起你。”

“别说不吉利的话!”楚瑜忙去捂他的嘴。不晓得怎么回事,近来她越发注意这些神神叨叨的忌讳,或许是因为迟迟没有孩子,总盼着神佛能大发慈悲降临一个。

两人沿着山坡找了张草坪坐下,绿锦如地毯一般,卧上去非常舒服。并且一抬头便是霞光万丈,尤觉瑰丽动人。世人总说日出震撼,其实日落又何尝不美好?至少这样清净自在的时光是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求不来的。

楚瑜将胳臂抵在额上,忽的轻声问道:“朱墨,你是不是很早就见过我?”

尽管朱墨极力掩饰,但是在竹屋中的匆匆一瞥,楚瑜还是敏感发觉,画上的那些人物不是别人,正巧是她——无他,楚瑜自己的神态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朱墨迟疑了一下,似乎考虑要不要撒谎,最终还是诚实的应道:“是。”

楚瑜闭了闭眼,声调平淡得似山间流水,“最早是什么时候?”

朱墨下意识的转向左侧,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望见楚瑜的侧影,小巧挺直的鼻子,略带弧度的嘴唇,使她看上去颇显稚气。

这一点倒是和孩提时分毫未变。

朱墨不禁露出微笑,他想起自己刚刚随一群胡商混入京城的时候,已经饿了两天两夜,还不曾吃东西,不得已,只有靠乞讨为生。可是京城的乞丐也是一种职业,他争地盘争不过旁人,偶尔得到一个两个铜子,也被他们悉数抢去——饿久了的小孩子毕竟气力不如,如何斗得过他们?

正在朱墨以为自己会奄奄一息昏死在街头时,一座富丽堂皇的马车从他眼前驶过,里头是一个容颜可亲的官家小姐与她的仆妇伴当们。女孩子扯了扯仆妇的衣裳,说道:“我们给他一个馒头。”

这女孩子虽然小,说的话却很有分量,于是仆妇们解开包袱,女孩子亲手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他,脆生生的道:“慢点吃,别噎着。”

朱墨陡然间觉得十分羞惭,他是这样污脏不堪,对方却是那样干净俊美。对生的渴望迫使他腆着脸接下这份施舍,他一口咬下去,“嘎嘣”一声,在馒头的裂纹里发现了一枚金叶子。

馒头并不是包子,做馒头的师傅也不可能包进这样贵重的馅料。朱墨愕然抬头,那女孩子坐在车厢后座,透过车窗灵巧的朝他眨了眨眼,继而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她用细微且贴心的举动维护了一个小乞丐的尊严,或许这份温情并非只对于他,但却足以使朱墨铭感五内,牢记于心。

楚瑜听他说完这个故事,却是满面羞惭,那么久的事情,她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况且她隐约觉得幼时的国公府比现在阔气许多,那时候没人把钱当钱的,楚瑜自小受到的教育更使她不在意钱的价值,没想到却是一饭之恩为始,百岁之好合终。

朱墨牢牢抓着她的手,正色道:“阿瑜,或许你不一定相信,但我的确是自那时起,便决定娶你为妻,相依相守,永不辜负。”

楚瑜蓦地想起楚珝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抱怨花灯节上朱墨看中的是楚瑜而不是她,如今瞧来,岂止是因为花灯节,从一开始楚珝便输了,亏她还振振有词,以为自己受了多大的冤屈般。

朱墨没想到这样情意绵绵的时刻,她却舍得破坏气氛,不由得瞪圆了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楚瑜忙摆了摆手,弯起的嘴角也用力捺下去。逝者已矣,她当然也不必再和死人较真了。

落日已经西沉,楚瑜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遂撞了撞朱墨的胳膊肘,“咱们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又委屈巴巴的看着朱墨,“我不爱吃干粮。”冷冰冰的跟块硬疙瘩般。

朱墨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上的灰,拉起她的手便向前走去。

“你会做饭?”楚瑜狐疑的道,可别赖在她头上罢?她现在可是累得一点都不想动弹了。

“不会。”朱墨很干脆的回道,“但是有人会,你随我来便是。”

两人下到山腰,原来此地另有一户人家,且炊烟袅袅,正到了开饭的时候。一个妇人正在炊饭,另一个年长男子则细致的将坛中的清酒通过漏斗倾泻到一只竹杯中。

朱墨一进门便朗声道:“乔老头,我又来叨扰您了。”

姓乔的老人忙转过身来,擦了擦手赶着来见礼,朱墨介绍道:“这位是帮我看守茶园的乔老头,别看他年纪大,精神头倒还足得很,要不怎么在这山里待下去的。”

楚瑜可不能学着他粗声大气的,很客气的唤了声“老伯”,就看向厨房里:里头香气袅绕,把人的馋虫都快勾上来了。

没多一会儿,乔老头的妻子耿氏也从里头出来,见了楚瑜,照样的问了好,又将整治好的菜蔬一样样摆出来,有山林中打落的竹鸡,烤好了撕成方便啃食的小块;亦有溪流中网到的鲜鱼,熬制了鱼汤,汤色纯白,浓鲜可口。此外,还有野菌蕨菜等等,皆是清淡味美,颇显山中野趣。

耿大娘很是热情的招呼大伙儿开饭,众人也就不必拘礼。独楚瑜闻见那烟笋炒腊肉的气味,不知怎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竟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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